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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火

来源:麻城新闻网 | 2015-08-01

   我当兵的地方,是当年王匡、王凤啸集山寨的旧址,一个叫绿林山的地方。这地方虽然有很大的名气,我感觉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山是光秃秃的,基本上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连灌木丛也不多见,茅草却长的很茂盛,常常遮住了上山的小径。所以,尽管在这里当兵多年,我也很少上山去过。加之我也是山区来的,对山里的好奇心也不大。
这个地方处在三县交界的地方,周围都是稍微平坦一点的地方。因此每到秋冬季节,都有成群结队的农民路过我们的营房门口,来这里砍茅草,担回去作过冬的燃料。我们部队的营房,原来是一个撤销了的军队农场,我入伍的那年,整个单位随迁到了这里。我们这个单位是一个专门搞装备修理的小分队,战士多数是技工,干部多数是技术员和工程师,只有一个行政领导,刚刚从防化团一个营长的位置上平调过来。听说干了8年的营长,这次调修理所可能是他军旅生涯的最后一站。
到了砍茅草的季节,领导看到农民担草大军的壮观场面,也为之感动,专门吩咐我们这些部下在营房门外支了一口大锅。谁站岗就由谁负责给路过的农民烧水喝。我们这些非作战部队的兵本来就不太正规,早已不耐烦蜗在那小小岗亭站岗两小时的“苦差”。听领导这样一吩咐,我们站岗时就乐得忙来忙去地去挑水、和煤、灌开水。只要还有一个砍草模样的农民经过,我们这些小兵就坚决不“撤退”--说是为农民做好事,还不如说是不想再蜗回那个讨厌的岗亭。
进入冬天,营房门前经过的农民已经很少了,门口的那口大锅依然还在汩汩地冒着蒸气,当我们几个战士还在盘算着如何不让领导把我们再“请”回那个冰冷的岗亭的时候,突然哨声急响,接着,领导大喊:“后面山上失火了,为了保卫国家财产和群众的利益,同志们,紧急集合,拿好工具,上山救火!”一声令下,我们部队百十号人扛着竹扫把、铁锨浩浩荡荡冲了出去。
火是从北面山上烧过来的。我们要救火的山属于山南,而我们的营房又在更南边,与山有3公里左右的距离,营房与山之间有一个小村子,这个村子与山又有一道很宽的渠道相隔,看来这火是一时半会威胁不到部队和老百姓的。接近着火的山了,那场面真个叫惊心动魄,前方山崖上几丈高的火头挟着滚滚浓烟席卷而来。呼呼的燃烧声音、劈劈啪啪的草杆烧爆的声音、还有我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的声音,象是恐怖影片里面奏出的恐怖音乐,在大自然面前,我们这支百人的子弟兵队伍一下子变得渺小起来。这时,我们的领导看了看火势,又回头看了看村子和营房,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他下了第二道命令:“从两侧迂回到山北面去,不要冲着火头上。各班班长注意,看好自己的战士,谁烧伤了我处分谁,现在分头出发。”大约20分钟以后,当从侧面我们爬上山顶的时候,才发现那火势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火头再也没有刚才那样嚣张的气焰了,只有几处不太明显的火苗和很多冒烟的余烬。原来,火烧到农民们已经砍过茅草的空地了,这些空地处于山势相对比较平缓的地方。朝北望去,火烧过的山头黑压压、光秃秃的一片,不见一棵树、一个人、甚至一头牲口的影子。于是,我们乘胜追击,迅速冲下去,三下五除二地扑灭了这场山火。其实,很多人心里在犯嘀咕:这火就是不打,也烧不了啥嘛。
回来的路上,我们既感到轻松,又有点虚脱,更多人心里还有点懊丧:我们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原本想为国家和群众利益轰轰烈烈地去赴汤蹈火一次,没有想到结果却不过如此,本来可以大显人民军队威风,为人民建功立业甚至牺牲的大好机会就这样轻飘飘地晃过去了。虽然还不是隆冬季节,但一阵山风吹过,很多人还是打了一阵寒噤,这才感觉刚才救火时已经汗湿了全身的内衣。而领导似乎显得很高兴,可能他认为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还算不错,既成功的“扑灭”了一场大山火,又毫发无伤地带回了全部人马……
更令我们懊丧的事情还在后头。当我们经过山下的小村子的时候,一位老者颤巍巍地走出屋对我们说:“兵伢子们,你们忙了大半天,知道是哪个放的这把火吗?”“不知道”“呵呵呵,就是你们每天给他们烧开水喝的那些砍草的人呀”“啊?是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放火?”“你们不晓得,咯个山上的草它是今年越烧,明年就长的越好。反正这山上只长草,不长树。所以呢,砍草的人每年都了砍的差不多的时候,就放火把剩得的草都烧嗒。我们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年年烧山的,哪个去打它哟。”哈哈,闹腾了半天,原来我们还是白忙活了一阵子呀?我们这些小战士听了老者这席话,反而笑出声来。而我们那位领导却脸色变的铁青,他沉默了好一会,突然从嘴里蹦出一段话:“明年!再不救这火了!还有!明年!也再不给他们烧开水了!”
后来的几年,我们只好又蜗在那小小岗亭里看着农民砍草大军来来往往,还是蜗在那小小岗亭里看着山火烧来烧去……
那次救火过了一年后的春季,我们旁边的另外一座空营房里面也驻进了一支部队,他们是军区通信总站的一个训练队,从大城市搬过来的,由于与我们的业务关系不大,又来自城市。相对于我们这些防化兵、“土八路”多少有些优越感,而我们也看不惯他们的作派。因此,双方的干部战士就相互没有多少往来。这种相安无事一直维持到冬天山火再起的时间为止。
这年起山火的时候正是我在岗亭站岗。山风吹着一阵阵烧焦的味道过来,我本能地感觉这是山火烧起来了,几年来,我们已经习惯了。突然,对面的通信兵的营房响起了急促的哨声。也有人在高喊“后面山上失火了,为了保卫国家财产和群众的利益,同志们,紧急集合,拿好工具,上山救火!”接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也冲了出去。哈哈,他们也要去救火去了。我心想,这次该让村民们笑笑这些城市来的少爷兵了。该!也让他们去白忙活一阵子。也让他们高兴而去,扫兴而归。哈哈。我正在岗亭偷乐的时候,我们的领导也踱到门口来了,他的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欠意,似乎对我,也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该事先派个人过去给他们打个招呼,就免得去白救一场火。”
然而,他们这次救火的结果却是我们始料不及的。一个小时以后,这些通信兵象刚才冲出营房一样,又急急忙忙地冲了回来。而且,我感觉他们冲回来的速度比冲出去的速度还快。我正在为此而纳闷的时候,我们的领导和一群干部也急匆匆地大步奔出了营房门口,领导边走还边说:“出大事了,出大事了。他们的两个战士被烧伤了,烧的很严重,我过去看看。我说吧,真该早点告诉他们真实情况,真的该告诉他们。这下他们的领导会吃不了,兜着走的。”我听了这话才算明白过来,肯定是这些通信兵没有救火经验,肯定他们是迎着火头上去的,这样救火不烧伤人才怪呢。到我快要下岗的时候,天空飞来了两架直升飞机,呵呵,真不愧是现代化的通信兵,他们一会就调来军区专门治疗烧伤的医院的飞机从500公里外飞过来接走了这两个烧伤的战士。“事情真是闹大了,起码惊动了军区”我也开始嘀咕起来。
后面的结果更是我们始料不及:那两个烧伤的战士一死一残。这件事确实惊动了军区,首长还亲自来到了通信兵营房,但不是兴师问罪,而是给那个死去的战士授一等功和烈士荣誉,他们的领导也被大大表彰了一番,立功的立功,受奖的受奖,那天的场面别提有多风光了。
那天,我们的领导也被首长叫了去,刚一进门,就披头盖脑地挨了一顿狠熊。什么“麻木不仁,革命军人意识严重衰退”“袖手旁观,置群众安危而不顾”“管理松弛,战斗警惕性差”等等,一句比一句骂的狠。吓得我们的领导头都不敢抬,连首长是什么模样都没有看清楚就赶紧退了出来。接下来,一级一级的电话、通报纷纷而来;领导的检查、检讨一份一份地往上递;我们也被一场接一场的整顿整训搞得筋疲力尽。三个月后,上面总算发话下来:“这事可以过关了”我们这才松了口气。而我们那位领导似乎并没有轻松下来,他瘫坐在藤椅上有气无力地说:“我当战士的时候,抗洪抢险路上淹死了一个战友,我的领导因此而背着处分转业了。没想到我当领导的时候,兄弟部队烧死一个战友,却要我背着处分转业。”
这年年底。我们的领导真的被宣布转业了,不过他没有背处分。从团政治处谈话回来,领导脸上显得狠轻松,这天他破例睡的很早,也许是总算放下了责任和包袱的缘故吧。
这天半夜,领导还是被哨兵喊了起来。“后山起火了”哨兵向领导报告说,“这个时候怎么还会起山火呢?”领导一般穿衣服,一边嘀咕。抬眼一望,后面山上果然有火光,但是是夜里,看不见烟雾,分不清火势的大小。这回不能麻木不仁了,领导当机立断:紧急集合。于是,我们这百十号人又穿衣起床,冲向后山。
经过那个小村的时候,先前的那位老者象一个幽灵般地站在村头,我们都很奇怪他为什么半夜三更还在这里站着?借着火光,我们发现老者的眼里还有眼泪。“解放军同志”老者说话了,颤巍巍的声音在夜里还真的有点怵人。“你们给评评理,我们村后面一棵百年老槐树,有神人附体,这几年庇佑了方圆几百里的老百姓,有求必应呐。乡里的干部要破迷信,今天晚上派人来把它烧死了,真是作孽呀,要遭报应呀。”听老者这么一喊,我们才定睛看准火光的方位:原来这火是在村后老槐树上烧出来的。不是山上的火,由于是夜里,远远望去好像烧在山上一样。我们又犯嘀咕了,纷纷问领导:这样的火救不救?领导又沉默了许久,半天才吐出几个字:“火光就是命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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