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办单位: 麻城市融媒体中心

投稿邮箱: mczfw@163.com

麻城文学 > 正文

与男人无关

来源:麻城新闻网 | 2015-08-01

(1)

     公元1951年8月8日,庄川花出生在西山县老水沟乡的一个名叫野人洼的偏僻村子里,排行老大,就象出生在这样穷山沟里千千万万的姑娘们一样,由于家大口阔,生活艰难,12岁的庄川花就放弃了五年级的学业,连小学都没有读完就无可奈何地离开了学校,接过父亲的扁担,用稚嫩的肩膀挑起了山民们对生活的希望。
  老水沟地处大别山山脉的中段,全乡是八山一水一分田,人多地少,而野人洼村则是全乡海拔最高的村,平均海拔在八百米以上,终年气温低,昼夜温差大,一年四季,山风阵阵,大雾缭绕。清清的老水河从高高的龟峰山上一泻而下,穿过野人洼村曲折东流,日日夜夜的流水不知疲倦地经过举水河再注入长江。
  1965年冬天,县里决定在野人洼修建一座大型的水库,战斗打响了,公社展开了万人大会战,在不断的挖土挑土运土中,庄川花能吃苦耐劳,总是抢着干活,第一个上工地,最后一个收工,挑完自己的土后,又帮助其它村的人挑土,农民的纯朴、善良、勤劳、勇敢在她的身上被发挥得淋漓尽致,象是有上苍在什么地方暗中指点迷津似的,庄川花无所求地默默无闻地做着她想做的一切事。生产队的干部见她勤爬苦做,又能说会道,于是就在工地的帐篷里经过一夜的紧急磋商,决定让她担任“铁姑娘班”的班长。当时,正是数九寒天,大雪纷飞,滴水成冰,加上野人洼河床地势低洼,淤积着大量的泥沙和腐烂物,劳动条件十分艰苦,许多民工产生了畏难情绪。庄川花的犟劲上来了,她和她的“铁姑娘班”的同伴们脱掉鞋袜,卷起裤腿,跳进刺骨的河水中,开挖泥沟,滤干积水,充当开路先锋队,创造了日进度人平9方多土的好成绩。这个进度相当于一个男工劳力两天多的工作量,这一下,庄川花和她的铁姑娘班出名了。
  这时,县广播电台来了,宣传队来了,以她为题材的宣传一夜之间传遍全县。一天,人民公社的一位副区长找到庄川花的工棚内来了,他一进房间就大模大样的对其它姑娘说,“你们都出去一下,我代表组织上同庄川花同志谈谈话”。大家都以羡慕的目光望着庄川花,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工棚,庄川花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谈话”一事,傻愣愣地坐在那儿不知所措。副区长自我介绍说,“我是公社管组织的区长”。这位区长说话时自然省略掉了一个“副”字。庄川花平时见到的不过是一些小组长,最大的官也只见过大队支书了,从来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头低得更低了,她用眼睛以最快的速度瞄了一眼区长,只见区长一脸的麻子,大大小小,沟沟凹凹,坎坷不平。她心里一惊,手一阵慌乱,碰掉了桌子上的一只铁陶瓷杯子,她用双手去抢杯子,可是来不及了,麻子区长眼疾手快,一伸手在着空中接住了杯子,拿在手中。庄川花按习惯的理解是他拾到了杯子就应该交给她的,于是就伸出手准备接着,可是区长并没有将杯子给她,而是轻轻巧巧地放在桌子上,眼睛却没有离开她的脸蛋,很长时间,见她没有反应,就来了一个饿虎扑食,老鹰抓兔子似的一把提起庄川花按倒在床上,压在下面。庄川花先是一愣,接着就奋不顾身的反抗,咬、抓、喊,调动了身上的每一个动作,可是无际于事,她那么大的声音喊叫,外面的人就象没有听见一样,这使她又有些绝望,也有些一死了之的豪情,她运足气一个鲤鱼打挺已经将区长掀起在一边,待麻子区长再猛扑过来时,早已经成竹在胸的庄川花使出吃奶的力气,照着他的裤裆就是一脚,在一阵哎哟声中,庄川花披头散发地冲出了工棚。
  最后的结果是,麻子区长住院一个多星期,这件屋子里的强奸案演变成了一个另外的故事,说是区长找庄川花谈话时,庄川花打了麻子区长一巴掌,区长呕气住院了,区里来人宣布撤消了庄川花“铁姑娘班”班长的职务,并且罚款五元。这是区里的干部经过一夜的紧急磋商后作出决定的,他们说一个巴掌有五个指头,每个指头罚款一元钱,共五元钱,罚款用来作为麻子区长的疗养费。
  但是,一个小小的庄川花居然敢打区长,这怎么可能呢?这是让工地上的民工解散一直没有想通的事。
  可是,没有经过多长时间,新来的一位工地指挥长,他是军人出身,一听说这事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说:“这是一个冤案,一个普通的群众怎么敢打堂堂的区长呢?过去了的事就让它过去,还是让庄川花同志当铁姑娘班的班长吧”。
  就这样,庄川花又当上了班长,她更加卖力了,她感谢党组织对她的信任,更感谢新区长为她平了反,由于庄川花聪明伶俐,又有文化,是典型的根正苗红,加上新区长对她的赏识,很快成了上级培养的干部苗子,这一年,刚满16岁的庄川花就在火线上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且担任了大队妇联主任,过了两年,她又担任大队党支部书记,成了远近闻名遐迩的女强人。
  庄川花上任后不久就接二连三的干了几件惊天动地的事情,牢不可破地树立了自己女强人的形象,也坚如磐石一样地奠定了自己党支部书记的地位。
  夏秋交替之时,生产队分配给每一个人的口粮总是不够吃,人多口阔家庭的日子就象是光着身子行走在冰雪覆盖的大地上,随时都有可能在寒流中消逝。这时,有些饿急了的人们就开始躁动不安,三百六十个主意中没有哪一个可以解决问题,只有一个“偷”字让在半夜饿醒的人们醒悟过来了,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于是就纷纷走到未曾成熟的庄稼地里。庄川花作为一队的统帅,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她决心要杀一杀这股“偷东西”之风。一天夜里,庄川花命令全大队的基干民兵紧急集合,连续包围了二块红薯地,但是都扑了一个空。大家已经是精疲力竭了,纷纷要回家,说是明天再来抓,可是求胜心切的庄川花坚决不同意,一定要再搜索一个地方,于是大家只得服从她的指挥,经过又一个小时的搜捕,果然抓到了一个“偷东西”的人。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此人竟然是庄川花的父亲!民兵们一个个都面面相觑,还是一个小队长头脑灵活,反应快,对她父亲说,你快跑,我们真的什么也没有看到,当父亲拔腿开跑时,与迎面走来的庄川花撞了一个满怀。大家纷纷说情,建议批评一顿算了。但是庄川花坚决不同意,竟然叫人将红薯用线串起来,挂在父亲的脖子上,让父亲到各小生产组去登门作检讨,实际上等于游了一次街。后来庄川花的父亲在女儿的劝说下,在全村子的大会上,当着上千的群众,检讨了自己所犯的错误,又主动拿来三十斤口食赔给生产队。一时间,庄川花声誉雀起,不徇私情,严格治家的事迹传遍了全县。生产队“偷东西”的风气果然被刹住了。
  冬天,生产队里没有农活做,庄川花就组织农民以生产小组为单位,学习时事政治、关心国家大事。每一个星期,学习完后都要组织到一起汇报,在一次例行的小组长汇报会上,四组的组长说,“有个叫王老黑的人,恶毒攻击伟大的林副主席,说‘林主席永远嚼糠’!”
  “这怎么可能呢?其中,有一个人知道王老黑是庄川花的外祖父,就讨好卖乖地说“他已经七十多岁了,说话不关风,可能是将‘林副主席永远健康’中的‘健康’二字说成‘嚼糠’二字了。”
  “虽然,我们不能乱七八糟地上纲上线,但是侮辱我们伟大的林副主席的事我们坚决不能答应。”九组的组长态度强硬地说,“我们要时刻地、每日每时地、密切地关注阶级敌人的新动向。”
  “大家的意见呢?”庄川花见提到的是自己的亲戚,并且是外祖父,她就不好发言了,举目望了望大家。
  “我的意见算了,一个老人家嘛,难免有时范糊涂,但心确实是好的。”一组长很有些威望,说话多数情况下是算数的。可是当他的话说了两三分钟后,还是没有人应声,他就又心血来潮的说,“要不,就这样吧,让他老人家在群众面前念一百遍这句话吧。”
  这一提议果然得到了大家的一致拥护。
  于是,在全大队三千多人的群众大会上,七十多岁的老外公就在台上念起了“林副主席永远健康!”
可是当念到第五十遍时,坐在台上的庄川花变了脸色,因为老人家念的话怎么样听起来就都是“林副主席永远嚼糠”。
  庄川花刷地站起来,用宏亮的声音对台下的广大群众说:“同志们,大家都知道,王老黑是我的外公,他已经七十多岁了,再念下去就有可能昏倒,那么就让我来代替他念吧,也好表达我的诚意,我就在台上再念一千遍。”
  会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庄川花就在台上用了两个小时零六分三十秒的时间念完了这句口号。
  这件事情传到县里了,并且感动了县委书记轩人求,他专程到野人洼为庄川花送了一块写有“学习标兵”的红匾,并还给生产大队送来了许多书籍,更重要的是当场宣布任命她为公社党委委员、妇联主任。
  两年后,庄川花被任命为县委委员兼人民公社党委书记。

(2)
  庄川花姊妹六个,排行老四,上面三个姐姐都已经出嫁了,下面一个妹妹也出嫁了,一个弟弟也结婚并且有了一个两岁的儿子。一件偶然的事让庄川花感慨万千,彻夜难眠。小弟媳妇吵着要分家了,在父母的归属问题上,态度坚决,一定要让这个做四姐的带着父母,也就是她庄川花与父母大人一起过,这本来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可是当小弟媳妇同母亲吵了一架后,让多愁善感的庄川花无所适从。弟媳妇说,“四姐,你没有出嫁,仍然算咱们庄家的人,自然应当跟着父母过日子,等你找到了婆家后,公婆再由我们赡养也还不迟”。
  这句平常得如水的话,让川花受到了及大的刺激,这不是明摆着说我庄川花找不到男人么?但又不好同弟媳翻脸,怕有失身份,就硬着气说,“归我养就归我养吧,天下哪有做儿女不养老人的道理呢?”
  晚上,庄川花坐在灯下看了看自己,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在镜子里,她庄川花活活的就象是一个农村中年妇女,这哪里是新鲜活泼、秀丽端庄、精明能干的她呢?她不禁扔了镜子,伏在桌子上大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后,她就冷静下来了,她翻出一摞一摞的奖状和荣誉证书,足足有人多高,这让她有些欣慰,是的,这么多年来自己的青春没有白白地付出,这些不就是很好的证明么?想了想,她又拾起镜子,再一次看一看自己的脸。她想她失去了很多。是的,她本来有着美丽可爱的容貌,但是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辛勤奔波,日头晒,碱水泡,皮肤又黑又粗糙,虽说是一个大姑娘,一年到头却从来没有用过化妆品,曾经也有一两套好一点、“花”一点的衣服,可是她却从来没有穿过,她连想都没有想过,整天穿的是一身黄军装,脚登一双解放鞋,裤子卷到小腿上,衬衫扎在腰带里,光着一双黑里透红的手在田间地头挥舞着,从头到脚灰蒙蒙的,弄得二十多岁的姑娘却象一个有两三个孩子的母亲。有一次,到大河边乡参观移河改道现场,一同参观的同志问她,“庄书记,你的孩子快上初中了吧?”当时庄川花被弄了个大花脸,从此,她的婚事便摆上了议事日程表。
庄川花并不是没有追求者,也不是没有人关心她的婚事。在她二十二岁的那年,一个名叫陆混的年轻人因为疯狂地追求她而丢掉了“县劳动模范”的光荣称号的。在一次党内民主生活会上,大家对自己内心存在的资产阶级情调进行了批评和自我批评,有人说自己学习不够,有人说对亲戚管理不严。庄川花则又在会上甩了一颗重磅炸弹,她公开了陆混寄给她的三十多封情书,并且很郑重地交给了县里来参加民主生活的特派员。接着县里就开展了一次要不要公开发表这些情书的问题展开了一次大辩会,归结到一点说,这是资本主义腐朽末落的东西,要在全县进行一次大批判。这样,陆混因此而遭遇到批判,并因此而丢失了劳动模范的光荣称号,庄川花又一次成为红透全县的人物。许多年轻人对她是又爱又恨,更多的追求者则是望而止步、望而生畏,更不愿落个“癞哈蟆想吃天鹅肉”的名声。而她自己却越来越害怕去追求自己喜欢的小伙子,她怕有损自己的光辉形象。
  除此之外,庄川花另外还接触过三个男人。
  19岁那年,在从县城回老水沟的班车上,她结识了平生的第一个男人,名叫莫大兴,是一名军人,并且还是邻村子的。莫大兴对她非常爱慕,被她的英雄事迹所倾倒,两人也谈得来。但是,公社的领导马上就找到了她慎重的进行谈话,说她年纪还小,不要过早的谈情说爱,这样会影响自己的前途。她只好在痛哭一场之后恋恋不舍的退回了军人的照片,并从此不管军人怎么样殷勤写信,她就是不理。
  25岁时,她遇上了比她大一岁的第二个男人,是湖北省农科院派到公社来支农的一个小科普工作者,人长得白白净净的,瘦瘦架子,说话声音很小,有些大姑娘的腼腆。青年一头扎进农村,深得广大群众的喜爱,大家也都有心想促成这件美事。不料,这件事情让县领导知道了,组织部长特地找庄川花谈话,说,“这位青年好是好,可是他的祖父是海外侨胞,历史不清白的,你不要慌,要等到组织上查清了他的历史问题后,你才能同他来往,我代表组织上来找你谈话就是要确保你这面鲜艳的旗帜永不变色”。就这样,庄川花等了两三年,最后不了了之。
  29岁时,庄川花遇上了她一心想要嫁的阿佛祥,可是一声春雷响彻云霄,粉碎“四人帮”了,阿佛祥所崇拜的人都倒台了,阿佛祥在绝望中喝农药自杀了。她痛苦过好长一段时间。这时,庄川花已经是一个大龄青年了,在山里象她这样三十岁没有结婚的人几乎没有了,一般都在二十岁出头就结婚了。庄川花万万没有想到她这样一个女强人连一个男人都找不到了。
  到了30岁那年,一个比她小6岁的青年朱大长闯进了她的生活。朱大长是远房亲戚的一个老表,初中毕业后就在家务农,人长得五大三粗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地地道道、老实本分的农民老大粗,满脸络缌胡子,厚厚的嘴唇,让人感觉到比她的年龄还要大。见面后的第二天,庄川花就大病了一场,足足有一个月没有给谋人回话,还是庄川花的母亲哭过好几次,闹过好几次,最后在祖宗的坟墓前下了跪,磕了头。这才让庄川花勉强答应下来了。其实朱大长长得是相貌有点差,文化程度不太高,其余的什么都好,他对庄川花自然是一见钟情,必竞人家是堂堂的党委书记,也算得上八品芝麻官了,一个农民能娶一个书记,用农村的话说叫祖坟让鸡给爬了,真的是十世修炼而成的。就在这一年,庄川花同朱大长结婚了。

(3)
  婚后,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不久,国家撤销了人民公社,恢复了乡镇建制,庄川花被调到新成立的黑喇叭山镇任党委书记,成了正儿八经的国家公务员,吃上了皇粮了。而朱大长还留在老水沟乡当农民,带着儿子一起过。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可是邻居说三道四,朋友们极力怂恿说的基本上一个意思:老婆当书记还愁不能给你找一个工作?一是心里没有你,再说,从长计论的话,一个书记配一个农民,就象天鹅和癞哈蟆在一起一样,多么的不般配啊!
  这些话有的当面说,有的是通过暗中传到他的耳朵里去的,朱大长心里的天平失衡了,他转转反侧,寝食难安,彻头彻尾地重新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从前一年四季的庄稼里转,而今,从来不到田地里踏脚迹,甚至于连做饭的事也不干,没有办法,他就在庄川花的耳边吹枕头风,很有心计地说,“我不想活了。”
庄川花吃了一惊,望着同自己生活了几年的丈夫,摸了摸他的头问,“你没有发烧吧?”
  “是真话,别人说什么我都无所谓,可是有些国家干部说我我就想不通了。”
  “我们自己好好过日子,又不是活给别人看的,你管人家说什么呢。”
  “他们说,我同你结婚的目的是图你的官。”
  “这又怎么样?”
  “又有人说……”朱大长故意吞吞吐吐地说,“我不想沾你的光,可是,我觉得活着实在没有什么意思。别人问你你的丈夫是干什么的,你说是一个农民,这让我多没有面子,这段时间,我总是在考虑这个问题。”
“大家都知道嘛。”庄川花说,“农民又怎么样,你家我家祖祖辈辈都是种田人,有什么不好?”
  “我想到你身边,再说孩子要上学了,也得有个人招呼一下。”
  庄川花觉得丈夫说的有道理,得在自己的镇上给他找一点事做,她好照顾儿子。于是,她就给畜牧业站打了一个招呼,邬站长亲自到老水沟乡接朱大长到站里,并且还给他分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可是朱大长不会给牲畜看病不能打针,就被安排在门市部卖药,只上了十天班就有好多的农民找上门了,原因是发错药,因为他是书记的丈夫,所以邬站长就跟他存着一份心,不好说他,就又调他到站办公室工作,接接电话,倒倒茶,可是他又不愿意侍候别人,还三天两日的找不到人,等找到人时,朱大长正在街上为走象棋的事同对手争起来了,往往总是吵架后要动手,为此站长又向登门的人陪了许多好话。半年后,朱大长站稳了脚跟后,连站长的话都不听了,有时候还动不动当起站长的家来,别人就送了一个外号叫他“二站长”,他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
  邬站长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他不是好惹的料子,他暗中使了一个雕虫小技就让庄川花迅速采取措施将丈夫调了畜牧业站。庄川花年纪要大些自然最忌妒的是男人沾花惹草,邬站长是深知女人的这一弱点的,一天夜里,悄悄地溜进庄川花的办公室里,一本正经地向地汇报完工作后,坐着不走,庄川花问过他几次还有没有事,邬站长就装做有话要说,又怕说不得,再怕说了惹事生非的样式,一直折腾得庄川花有些不耐烦了,就说,“邬站长,我同你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再说,这里只有你我。”
  邬站长望了望窗外,确信没有人在外偷听时,才起来悄悄地走到庄书记身前,付在庄川花耳边说,“庄书记,你家的小朱呀——”邬站长停下来不说了,用很神出鬼没的眼神盯着庄川花。
  庄川花马上明白了三分,脸开始一阵白一阵红的,用很肯定的语气说,“是你们站里的宁三丽?”
  邬站长很庄严地点了点头。
  俩人在房间里相对黯然。
  最后,邬站长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登着圆圆的眼睛说,“三十六计,只有将他调走。”
  就这样,不出三天,朱大长调到了财政所,这自然是从粥锅里跳到了肉锅里的好事,朱大长自然高兴得合不上嘴了,逢人就夸我夫人是如何如何的好,他现在改口称“我媳妇”为“我夫人”了。
  其实,朱大长到了财政所后,在下面的一个茶叶基地里,朱大长开始爱讲吃讲穿了,烟要抽好的,衣服要名牌产品,而他自己还是个临时工每月的工资有限,没有办法总是挪用了卖茶叶的钱,一到下半年,庄川花就拿出几个月的工资来还债,这样天长日久的两人就难免发生口角,说多了,朱大长就是一句话,他说,“我同你结婚还不是图个东西,可是你当了这么久的书记连一个工作都不能给我找,真是窝囊废,走到哪里,一听说是一个临时工,我心里就发怵,后悔当初该要找个农家女也比你强。”
  一席话说的庄川花哑口无言,只有默默地流着眼泪,她只得硬着头皮做了一件参加工作十多年来没有做,也不屑做的事,那就是去找县长要指标要编制,县长听说是庄川花的男人,二话没有说就大笔一挥给她签字解决了,从此,朱大长成了一名正式的国家工作人员。朱大长也确实认认真真地干了一段时间,不久老毛不死旧性在,他染上了赌博的坏习惯了。在乡下财政所是一个好单位,每月的工资总是花不完,结婚这么多年来,他的手中从来没有几百元的闲钱,这让他兴奋了几天几夜,发了工资后,他一连上了三次县城,一个月的工资花完了不说,还向妻子借了一千多块钱,说是借口给儿子买衣服,实际上则是进了赌博场,三天三夜没有出来,出来时就欠了人家一屁股的债,只得又向妻子要钱,就这样拉拉扯扯地过日子,朱大长觉得这当国家干部也有当国家干部的难处,他对妻子说了一句真理,“其实,条条蛇咬人啊。”
  不久,机会来了,由于他善吹善拍,又会借妻子的光环拉关系,人缘的确不错,加之能豪赌海喝,为人豪爽。财政所的出纳调进城区了,他很快就占据了重要的位子,他想他发财的机会到了,平时,他大手大脚贯了,有钱后就更加忌禅了,在出纳的位子上干了三年就做了三件惊天动地的事。
  第一件事是火烧帐本,那天半夜里,他房间着火,浓烟滚滚,可是当大家奋力抢救过来时,他才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嚎啕大哭,边哭边象死了爹妈似的叫喊着。后来,派出所来查过就不了了之,朱大长有半年没有做过一次帐,收入和支出都一把火烧了,在庄川花的干预下,只得凭印象做了一次帐,狗肉帐总算是做平了,可是财政所损失了几万元。后来,虽然有人向县纪委举报过,上面也派人来查过,但是没有什么迹象表明是朱大长纵火焚烧帐目的,况且派出所也还没有侦破此案,一次一次的查过后,又一次一次的不了了之。
  这二件事是县城豪赌。那天上午,庄川花正在镇里召开农业生产动员会,县公安局打来了一个重要的电话,以致于正在作报告的她不得不中断讲话,但当她接过电话后就再也没有进入会场了,在县城龟峰山酒店的301房间里,接到举报的警方一次性地从四名赌徒身上搜出赌资19万多元,其中就有朱大长。这样朱大长就被开除了工作籍,从财政所走时,还欠下公款6万多元。庄川花只得暗中向亲朋好友借钱填了这个窟窿。
  第三件事是拳击所长。要说,妻子是书记,财政所所长自然知道怎样照顾朱大长的,事实上也是这样的,钱所长对他真是百依百顺,只要是他要的想做的,没有哪一样为难过他,可是连这样的人也下手了。朱大长找了几个人揍了钱所长一顿,并且放出话来说,要从黑喇叭山镇将钱所长撵出去。
  这三件事件件足以让人吃不了兜着走,可是朱大长平平安安地走过来了,人们说他是这辈子有一个好老婆。

(4)
  无所事事的朱大长背着庄川花买了一辆小巴士,跑起了运输,一本正经地干起了事业,庄川花问他,“你这车子的钱是向谁借的?”朱大长说,“银行里贷款。”庄川花气得好几天没有吃好睡好,但她一转念头想,如果丈夫这次是真的回心转意的话,三五万块钱的贷款也不要一两年就能还清的,就心也放宽了,全心全意支持丈夫跑运输。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又是几年过去了,庄川花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由于工作和家务的操劳,她已经渐渐地显出了老态。而朱大长由于生活和其它方面的改善,却显得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有精神了,腰里的钱包鼓了,成天打扮得比小仔哥还要潇洒。两面三刀,人渐渐地在年龄上显而易见的出现了差距,从前,朱大长处处对妻子百依百顺,做典型的模范丈夫,现在手头上有钱了,渐渐地不将妻子放在眼里。他借口生意忙,常常夜不归宿,泡在酒店、舞厅里。对此,庄川花常常气得五内俱焚,无奈又没有更好的办法拽住男人的心,且又怕遭遇人耻笑,只得凑合着过一天算一天。
  朱大长见女人是这样一副心肠也就更加肆无忌惮。快要过年的有一天晚上,庄川花在外面学习后提前赶了回来。可是她敲门,却没有人开门,她用钥匙将门打开,怎么也打不开。庄川花急了,便焦燥地用脚踢门,屋里传来丈夫惊惶失措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朱大长才将门打开。突然,一个打扮入时妖里妖气的妇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一切都明白了。庄川花觉得天旋地转,大声质问丈夫,“朱大长,你这个狗娘养的,快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怎么一回事?”朱大长无所顾忌地说,“你还不明白吗?你年纪大了,我只好找小妞玩玩,你不要生气,大不了不就是离婚么,我还求之不得呢。”
  庄川花一阵恶心,心头一热,就不省人事了。朱大长只得喊人来,七手八脚地送往医院,这一住就是两个多星期。
  朱大长不走运的时候到了,在一次酒后驾车的途中将一个横穿马路的八十多岁的老奶奶撞倒了,并且永远再也没有起来。公安机关已经立案侦查了,主人也坚决要求判刑。
  朱大长又一次撕下骄傲的面纱,痛哭流涕地跪在庄川花面前,苦苦地央求妻子拉他一把,甚至于拉来亲朋好友劝告,大家纷纷要她拉丈夫一把,如果真的被判罪,你和儿子脸上都不好过。一天晚上,儿子扑咚一声跪在庄川花面前撕声竭力地喊,“妈妈,救救爸爸吧,我不愿做犯罪分子的儿子呀!”看着儿子痛不欲生的样子,想到自己这个多年来的劳模将要成为罪犯的老婆,她心里无论如何不甘心。最后,她只得挺身而出到县里找分管政法的书记,又交了一笔数目可观的赔偿费才了结了此事。
  谁知朱大长自从这事后,意志消沉,他认为自己一生再没有什么路子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切努力都是徒劳,于是老毛病又犯了,一天一小赌,三天一大赌,在黑喇叭山倒是没有人敢对他罚款,可是一出镇里,不是这儿捉住就是哪儿捉住要人去送钱取出来。
  “你这不是将我往死里逼吗?”庄川花又一次将他从派出所里取回来的时候绝望地对他说。
朱大长说,“要我不赌博可以的,你将我借的钱全部还完了。”
  庄川花气急败坏地吼道,“这个家都让你给败光了,家里没有一分钱存款,你让我到哪儿去找?”
  “人家说女人大些便会疼男人,你却从来不知道帮我,我们干脆离婚吧!我随时随地就可以找一个当个体户的小寡妇,何愁没有钱用?”
  看到丈夫又提出要离婚,庄川花感到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万般无奈时,她只得答应丈夫的要求为他想办法。

(5)
  朱大长失去工作在社会上游手好闲一年多,过着神仙日子,天天有人请吃请喝,甚至于还有好多人走他的门路子,开始,庄川花对他臭骂了一通,可是朱大长却说,“我收了人家的钱财,这事你不办怎么办?我哪里来钱还给人家?”一二个反问让庄川花天旋地转。说到动手动脚的时候,朱大长则刻薄地说,“我同你结婚就是想跟着你沾沾光,既然不让我沾光,我还何必同你这个老女人在一起呢?”听着丈夫刀子一般的语言,庄川花泣不成声,悔不当初。她提出了同意和他离婚。
  听庄川花要离婚,她的父母坚决反对,亲朋好友又都苦苦劝说,镇里和县里的领导也劝她慎重,要考虑自己的身份和影响。庄川花有口难言,只好向组织上要求自己不再担任书记了,她说,“他就是仗着我的势在外面胡作非为,我们虽是夫妻,我虽能管万人的乡镇,可是却管不住他这样的一个人,我不当书记后再看他威风过啥?”
  组织上自然没有批准她的请求。
  经过这场风波后,朱大长很是收敛了一段时间,但是,不久,他又对妻子说,“你帮我借的那几万块钱,我还是要想办法还的,我作过市场调查研究,现在搞石材很赚钱,市场价是每平方米二百块钱,不如在石头寨村搞一个石材厂,当年投资当年就可以收回成本。”庄川花坚决反对,她说,“我的工资收入足足可以养活你和孩子,只要慢慢来,欠别人的钱总是可以还掉的。”
  朱大长只好作罢,整天在街头从东逛到西头,无所事事。这天,在镇砖瓦厂走象棋时碰上了方四车,浑名“半条命”,两人气味相投,一拍即合,由朱大长出流动资金,半条命出机器,联合成立一个大兴石材厂。  “半条命”是这方圆百里有名的风云人物,当年因为承包企业发了财,后来一夜之间又莫名其妙地一无所有,妻离子散了,有人说是老婆卷了钱财跟一个浙江人跑了,也有人说是他自己赌博输掉了,还有人说他将钱存在银行帐号上了,总之,他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半条命的来历就是因为同别人打架时被打得半死,被摘掉了左边的一只肾,并且落下过不好的习惯,就是有人同他争吵时,他气头一上来就倒地失去知觉,也不知道是真死还是假死,但是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惹他,连派出所都让他三分。
  半条命根本不可能搞到什么机械,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八字还没有一撇,只听说他有一个哥们在广东省云浮一家石板石里当了一个小包头。别人劝朱大长说,那些道听途说的事你最好不要相信,不然是要吃亏的。朱大长想,我老婆是这儿的皇帝,我还怕你不成呢?于是就说“半条命,只要你的机器运到了石头寨,我朱某的钱就不少一分,但是要我先拿钱去提机械的话,那是万万不能的。
  于是,他们写了一份协议:双方各投资四十万元,合伙成立大兴石材厂。方四车负责出机械的资金:朱大长负责流动资金十万元,并负责厂矿厂址的选取,组织人员培训,负责供电、供水、税收等相关协调。利润按四六开,朱大长得利润的四分之一。
  明白人一看就是一个不平等的协议,可是仔细一想大家又觉得无可厚非的,机械部分中三台磨机、一台切割机、一个吊车就得花费三十多万元,好象是半条命吃亏了,其实不然,那些厂矿厂址、供电、供水等事情的办成,少说一点也得二十多万元,而且这些事对朱大长来说是易如反掌的或者说是举手之劳的。
  出人意料的是,半条命的机械运进了黑喇叭山,并且都是比较先进的设备。这样庄川花感觉到自己的男人总算是做了一件正儿八斤的事,也就顾全大局,由党委政府出面,以低价的地租选取了厂址和矿址,并且责成供电站、水厂等单位先送水送电后再谈钱的事,还亲自出面以丈夫的名义到信用社贷了十六万元流动资金。于是企业就红红火火的开工了。
  最初的三个月真正是产销两旺,可是好景不长了,到了下半年,市场信息表明:全国石材价格暴跌,由原来的二百元每平方米下跌到一百二十元每平方米,春节过后一路下滑到八十元每平方米。算算成本帐,除去水电、职工工资和税收,只能勉强开工,银行的利息和自己的工资不能搞到手了。而且价格还在一路下滑,一直到六十元每平方米才停下来,可是这样的价格就不能生产了,因为再生产就要亏损,且每生产一个平方米的石材就要亏损二十多块钱,这如同要了朱大长的命了。俗话说,祸不单行,一点也不假,就在市场价格一路狂跌的时候,半条命的事也发案了,当时,他私刻公章冒充黑喇叭山镇人民政府镇长一事也就被揭穿了。这些机械都是半条命以镇政府的名义同云浮市下面一个乡个体石板厂签的合同,细细想来,朱大长觉得如梦初醒,他还扮演过财政所长的角色。但当时,半条命只是说,“叫你装所长就是所长,你在财政所混了这么多长时间,财政的事你还不熟悉,如今这外面的世界就兴这个东西,都是这什么长那经理的,人哪就得有个名份,总不能接待一个农民吧?”朱大长想了想也是的,一个农民在外面混多没有面子啊。如今好了,半条命早在一个月前从京九线上发了一火车皮石材到广东省就杳无音信了。对方先是来索要分期付款的钱,看到这是一个骗局就立即起诉到法院,检察院和公安机关也迅速介入了,朱大长也只好来个三十六计,一走了之。工厂里的工人也作鸟兽散,有些胆大的人就说自己做的工资没有得到手,就趁火打劫拖走了一些成品石板。紧接着,工厂就被法院查封了。
  庄川花没有了男人,又被这从天而降的官司缠得脱不开身了,终日以泪洗面。检察院也来找过她,但是查清问题后,觉得这事与庄川花关系不大,她当时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参加了兴建与策划,但那是以党委政府的名义,是出于一种对企业的支持,因而没有将她怎么样。但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信用社十多元的贷款居然是以她的名义借贷的!
  丈夫虽然跑了,她知道有朝一日他还会回来的,然而这十多万的贷款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不仅会毁灭她一世的英名,也将毁灭她整个家庭的。到哪里去弄这么多的钱呢?前些年,为了帮朱大长渡过难关已经借过亲戚和同事的钱,还没有归还清。左思右想,只有挪用公款这条路子。就这样,从来不拿、不占、不贪集体一分钱的庄川花反而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地想一个又一个的办法,精雕细刻地编造一个又一个的理由,从财政、税务、教育、卫生等八个下属单位共计筹措了十多万元,还了信用社的贷款,然后采取虚开发票,借口送礼等手段当年就报销七万多元,第二年采取故伎重演的手段分别从上述单位取回了欠条,并将上述帐项全部做平了。

(6)
  2000年12月21日,当新世纪的钟声快要敲响的时候,西山县人民法院以贪污受贿罪、挪用公款罪判处庄川花有期徒刑十一年。
  上囚车时,法官说,“有罪的不是你,坐牢的应当是你的男人。”
  庄川花很平静地说,“与男人无关!”
  宣判的那天,西山县万能空巷,到处人山人海,连最繁华的西陵大道也拥挤得水泄不通,人们争先恐后地想目睹这位为男人献身的女强人。
  被押赴监狱的头一天晚上,她约见了我,她说,有三个意思:一个儿子的事就托付给你了,人情债等出狱后再还:二是请我转交她向法院提出的离婚申请书:三是想同我说几句话。
  前面两件事我都帮她代做了,后面的话让我整理如下,她说。
  “我对自己很满意,我不相信我的命运会是这样的。我一出生想吃东西时,等待我的却是饥饿:我想读书时,却投入到战天斗地改造山河的热潮;我该恋爱时,却埋头工作,在对未来的幻想中虚度了青春;为人母时,本来应该相夫教子,我却拼命地读书,弥补过去的损失。我总是在一个年龄阶段时做了另一个年龄阶段的事,时空颠倒,行为错乱。我想出来后,我一定要再走一遍人生,从出生、上学、就业、恋爱、结婚到生孩子,都要重新好好地走一遭人生。”


0713-2952794

麻城融媒微信公众号

手机版

麻城发布微信公众号

云上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