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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女阿丽阿丽坐在田硬上眺望着山脚下的田野,无边的田野一片葱绿,中间的公路如一条白带曲折而过,上面奔跑着蚂蚁一般的人儿,再看看蓝蓝的天,碧空万里,白云朵朵,红日高照。阿丽惶惶四顾,从田硬的草丛里捡起一个石头,使劲地扔进前面的河里,石头在清清的一汪溪水里溅起了层层涟漪,父亲正在水边抚摸着低头喝水的牛背。
" 我操他娘。" 阿丽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有什么办法呢?阿丽从麻城市医学专科学校毕业快一年了,仍是水面上的浮萍未生根,分配工作的事连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她是自费读书,高昂的学费让她背上了像大山一样沉重的债务,诸亲六圈,里三层,外三层,只要是有点扯得上的亲戚,三块五块不嫌少,七百八百不算多。
人们都有盼头,都说阿丽是咱黑喇叭山乡最有出息的孩子,是龙潭冲村第一个大学生,是山里的报晨鸟。
" 爸,你能不想点办法么?" 阿丽说。
" 丽丽,供你读完书,保住了我这条老命,就算很了不起,咱种一辈子田,从没有走出这方圆百里的龙潭冲,说来真丑,还是你那年考上大学,我送你去读书时才到过麻城,我这个大老粗认识谁呀。" 父亲待牛喝完水,将牛系在河边的一棵弯柳树上,弓着身子从河里爬上来。
父亲的确老了,阿丽望着父亲苍老而僵硬的身子感叹道。父亲必竟老了,已不再是从前挑着一百多公斤重的东西健步如飞的壮年人了,为了让我读完书,父母吃尽了苦头,弟作出了忍让。父亲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和妈妈结婚时添置的,补钉叠补钉的,惨不忍睹,可怜的父亲却说,不就是呆在龙潭冲吗,好衣服穿给谁看。
阿丽搓了搓手,提了提裤子,赤脚走向了田野。
在一上午的沉默中,只听见挖地时锄头与石块的撞击声,以及父亲粗气濒喘、不停的咳嗽声。
突然,父亲用沾满泥土的大手猛击头部,不停地大声喊道," 我该死呀,我该死,误了你的大事呀,阿丽。" " 么事呀?爸爸。" 父亲赶紧从地角的那头跑了过来,紧紧地挨着丽丽,附耳低语,但抑制不住兴奋地说:" 我记起来了,早年,县委有个工作队到我们村里住蹲过点,那个黑胡子大汉就住在隔壁的二嫂家里,回去问一问二嫂,那人姓甚名谁,说不定他还记得咱村子的人呢。那年他生病了,我还冒着大雪到三十里外的公社医院去抓药,回来被野猪咬了,差点没命了,这事他肯定记得的。" 父亲一脸的惆怅、无限的茫茫然,无不婉惜地说," 真后悔那时队长将他安排在咱们家里住,你妈让我回绝了,这也是没办法啊,家里住房少,你们姐妹又多,哪能又多添一张嘴呢?要是如今,咱想方设法也要让他在咱家住,一日三餐供俸得像皇帝老子似的。"末了又似信非信地自言自语道," 听说他现在当了好大的官,不知道记不记得这些事了。" " 爸,你烦不烦,尽说些没有志气的话,你活转头去了?" 阿丽恨恨地挥动着锄头,一锄接一锄地挖着一条埋在地里长长的竹根,簌簌泪下,一股无名的火从胸膛内向上涌,直蹿到脑门子。恨谁呢,怨谁呢,只怪自己读书时不用功,只考了个自费学校,如果上了正线,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阿丽希望谁来改变她们的命运呢,阿丽觉得只有靠自己了,或许父亲说的那个黑胡子的人可以去找一找,求官不着秀才在嘛!
这样一想,阿丽觉得头顶的天空蓝得可爱,河里的水流得欢畅,手中的锄头更轻便了,仿佛自己明天就可以坐在宽敞明亮的医院里,干自己所热爱的工作了,拿了工资可以给母亲治病,为弟妹交学费,买一点自己喜欢的化妆品,阿丽长这么大了平生还没有用什么化妆品,初上大学的头一个星期,看到同寝室里的姑娘们瓶瓶罐罐的往回买、红红绿绿的往脸上涂脂抹粉,很是奇异了一阵子,接着就是一脸的无所谓,咱阿丽长到这么大了还没有用个什么化妆品,照样是天姿丽质,是可以在大街上走几圈的人,在咱乡里只有戏子才允许涂脂抹粉、卖弄风骚的,农村的女人是不希罕这些乱七八糟的勾当。阿丽又想要是发了工资,还是先称几斤肉和一些好吃的,回到家里好好犒劳犒劳父母、好好地庆贺庆贺这多年来的渴望。
" 爸爸——,二姐——,回家吃饭啦——" 弟弟放学回家了,家家户户在喊各自的家人回家吃午饭,一声声呼唤响彻云霄,将阿丽的思绪从无穷无尽想入非非中呼唤回来。" 吃饭吧,下午再挖斗半田。" 父亲的话仿佛就是收工的劳动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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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上每天有两趟开往城里的班车,早晨七点、上午十一点各一趟,去迟了就赶不到城里,阿丽特地起了个大早,鸡叫头遍时,母亲就起来烧火做饭,父亲也起来了,想去叫醒阿丽,母亲说," 丽丽这几天挖地也太苦了,一个读书伢那能经得起这般折磨,让她睡一会儿,饭熟了再叫起来还不迟。" 接着一片锅瓢碗盏的碰撞声,生火、洗锅、淘米,母亲井井有条地操作,父亲则在一旁坐着,叭嗒叭嗒地吸烟,不时向灶内扔一点干柴,维系不太兴旺的火苗。" 村支书郝大伯又托人来提亲事,听媒人说,如果答应了这门亲事,可以帮忙偿还我家欠的三万多块钱债务,孩子倒是蛮般配的,可支书的孩子宁娃太不务正业了。" 父亲沉默不语。
阿丽草草地扒了几口饭,穿上放在木箱底下快一年的校服,匆匆地跟随在父亲的身后。山村躺在月光下,静悄悄的,村舍屋角,田间地头,轮廓清澈,远方的群山依稀可辩。父女俩一前一后地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默默无语,只听见脚走在地面的沙沙声。
" 你是见过世面的人,见了大领导不发慌,要学会说话,要放谦虚些,这是你求人家,不是人家求你,听说这个左伯伯是个好大的官,求他的人可多着呢,你要好好地表现自己。" 父亲将左手上提着的袋子,换到右手上,甩了甩酸痛酸痛的左手,袋子里一片咕咕声,几只鸡不安份地在袋子里互相抱怨起来。
" 嗯。" 阿丽有口无心地答应着,她真的不相信,一个二十多年前在这儿住过的人还能记住龙潭冲,记住父亲。
" 当初,左伯伯在这儿时,工作真扎实。" 父亲边走边说," 有时,我们一天要干两天的活,你说一个人能割七斗田的谷吗?能,左伯伯领导的时候能。白天割谷,晚上纽捆稻谷的绳子,我总是第一个完成任务。"其实阿丽心里再明白不过了,那位被称作" 左伯伯" 的黑胡子大汉比父亲小一个放牛娃。父亲这样说,那黑胡子大伯的形象在阿丽的心中渐渐高大起来,须仰视才能望见。阿丽在脑海里千百万次地描摹着左伯伯的音容笑貌。恨不能一脚步迈进城里,找到救世主。
车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奔驰,拥挤声、吵闹声、抱怨声,乱成一团,不久,颠簸的班车将山民们进城的喜悦和兴奋慢慢地摇晃的心事带进了鼾声四起的梦想里,行前唠唠叨叨的父亲也将一身的疲劳靠在阿丽的肩膀上打起呼噜来了,阿丽脑海里又回放起昨晚二嫂的欢声笑语,二嫂说,丽丽呀,左伯伯真是一个大大的好人呢,当初住在我家里,见了啥事做啥事,从不空闲着,没有一点城里人的架子,还帮助孩子们铺导功课呢,那年月有谁学得进去啊,饭都吃不饱,左伯伯对我可好哟,总是问寒问暖,带她妻子的衣服给我穿,那年你二叔上"
三线" 修路去了,我生病了,家里孩子小没人料理,你左伯伯整夜整夜地守着我,这不,走的时候还赠给我好多条毛巾,说完二嫂就驮来木梯爬上楼,从一个精致的小箱子里拿来一条毛巾递给父亲。阿丽习惯性的摸了摸拥在怀中的毛巾,只见上面赫然写说着" 先进工作者" 几个鲜红的大字,阿丽情不自禁地拥近脸旁亲了亲,甜蜜的激动汹涌澎湃,幸福的笑容洋溢在红红的阳光下。
阿丽和父亲很顺利地找到了市委大院,父亲说这完全是得益于阿丽读的书,如果是自己则不辩东南西北,不丢失才是怪事。守门的老头一听说是找左伯伯,先是将信将疑地盯了好几遍,上下打量过一番后,仔细地审问了父亲是他的什么人,直问得父亲吱吱唔唔,差点招来保卫科人员,还是阿丽壮着胆子说,我们是左伯伯的亲戚,门卫才让进去。办公室的同志说,你们找左书记呀,他下乡了,下午回,你们就在哪儿等等吧。就这一句话感动得父亲热泪盈眶,他连连对阿丽说,我说左伯伯是个好同志吧,你看他手下的人都是这么客客气气的,你的事准有谱了,父女俩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父亲一脸的惊惶失措,不停地自言自语,这比皇殿气派多了,今生今世算是见了一个大世面。阿丽不耐烦父亲的哆嗦,怕他出丑,便说,父亲我们先到外面去转转,待左伯伯回来后再来找他也还不迟。父亲很高兴,不停地夸女儿有出息,是我的好女儿。
夜已经很深了,父亲和阿丽按门卫的指点,早早等候在门边一个花坛的后面。不久,强烈的灯光从很远的就射进来,直刺得两眼发昏,一辆伏尔加轻轻巧巧地停在门卫室边。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快速地走出来,为后面坐着的一个五短身材的人开门,提着公文包跟在后面,走进了一陈公寓。在门卫的提示下父亲和阿丽很自然很
顺利地找到了左伯伯。
左伯伯出乎意料地不认识他们,经过父亲一番哆哆嗦嗦的解释,左伯伯才猛然一拍大腿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挥动着肉球的大手有点夸张地握紧父亲的双手,使劲地抖动起来,口中连连说:" 嗬嗬,嗬——,是张五斤呀,张五斤,是那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说完不识时机地在阿丽的脸上摸了一把,说," 这肯定是你的女儿吧。请坐,请坐。" 这时,一个浑身花枝招展、半老徐娘的女人扭动着庸肿的身躯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泡茶一边双眼盯着张五斤和阿丽的一双脚。阿丽习惯性地将穿着运动鞋的脚向自己面前收了收,后悔自己进来时没有换拖鞋,父亲是不知道进门要换鞋的,这纯属自己的疏忽大意。女主人好像明白了阿丽的不自然,望着阿丽很善解人意的笑了笑。
宾主喧哗了一阵,问过彼此熟悉的人事,或人已作古,或事过景迁,感慨一番后,左伯伯就直奔主题。"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啥事尽管说,能够帮得够的,一定不遗余力。" 张五斤激动地搓着粗糙的大手,语不成句地说了一通,从家里困难人多、嘴多、开销大,说到阿丽如何求学、刻苦、上进,一直说到左伯伯连连嗬欠,不耐烦地打断张五斤的话," 你说简单点,到底是来借钱,还是来看看我。或者其它什么事?" 阿丽见父亲惹左伯伯生气了,就瞧准机会,见空插针地压住父亲的话头,开门见山地对左伯伯说," 我已经在市医专毕业了,一直没有分配工作,我们想请左伯伯帮帮忙。" " 啊,啊,啊,原来是为了这个呀,张五斤你太不直爽了,不就是要一个指标的事么,好说,好说。" 左伯伯一边挥手让茶,一边又深沉着脸叹口气说," 难啊,现在找工作难啊。" 左伯伯夫人不失时机地揍过来," 按理论,老左在你们那儿蹲点几年,乡亲们待他真的如同亲人一般,不是你们大家的帮助他也熬不到现在,老左应该感谢你们。可如今,这政策紧啦,紧得你水都泼不进哟,再说找的人又特别多,张三李四王五你都得应酬,得罪哪一个就不行。你看这事?" 左伯伯跷着二郎腿悠闲地晃动着,眯成一条线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阿丽,一直盯得阿丽自卑地低下了头。左伯伯然后石破惊天的哈哈大笑,侍笑容凝固时才严肃地说," 分配的事,我老左放在心上,一有机会我再给你们捎个信。" 这一场对话在蛇皮袋内的几只土鸡不安分的吵闹声中悄然收场。
阿丽和父亲拖着两条长长的身影飘荡在街头,有一年没有上城了,旅馆住房的价格涨得翻天覆地,找了几家,住一夜少说也得一人十元,夜已经很深了,父女俩幽灵一般穿行在大街小巷。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家五元一夜的出租房收留了父女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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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在黑喇叭山山头一天天地晃过,日子在龙潭河河里一天天流淌。阿丽的期望像野草一样疯长,阿丽的幻想像白云一样飘渺。
夜晚,村支书郝大棒悠悠地走来了,阿丽娘忙不赢地让进了土屋,张五斤用大布手巾抹擦着凳子上的灰尘,不停地说," 请坐,请坐,支书呀,你真是稀客。" 支书懒得答理张五斤,很不客气地坐在凳子上,将脸转向阿丽娘," 闺女呢?" " 在房里看书呢,唉,这孩子呀,总是整天闷在家里,让她到同学家走走,她也懒得去,真是急死人啊。" 阿丽娘边上茶边使眼色让五斤到楼上去拿点瓜子好炒给支书吃。" 他大伯,你们在外见多识广,熟人多,门路广,有能耐,能帮咱一把,我们一辈子不会忘你的大恩大德的。" 支书沉默许久,吐了一口浓浓的烟,搜出袋中的硬" 龙乡" 牌烟抽出一支,递给正在挂锅、生火准备炒瓜子的五斤,然后将烟盒放在桌子上,阿丽娘瞧准机会很很地恭维起来," 呀,难怪是支书,抽这么好的烟,一包烟可是我们一个月的油盐钱啊。" 支书满面春风起来," 我哪里有钱抽这么好的烟,这是上次到市里开会,薄市长送给我的,我当时坚决不要,薄市长就说,老郝呀老郝,你怎么把市长当外人啦,我就不赖意何,收下了,这不昨天童镇长来村里还说薄市长让他代问我的好呢。" 看着张五斤一脸惊讶的样子,郝大棒脸上的麻子一个个鼓涨得浑圆,粒粒饱满,无限风光地伸出舌头舔着嘴唇," 薄市长说,咱有事尽管找他。" " 其实,宁娃这孩子挺不错,要人品有人品,要长相有长相,样样都能耐,是咱们村里数一数二的好苗子," 阿丽娘猜透了支书的心思,爬杆子上着说,"他将来必定是国家的人,吃皇粮,哪能像我们阿丽半调子货,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阿丽刚给弟弟辅导完功课,
好说歹说让他上床睡觉,自己在油灯下看一本《第三次浪潮》的书,这是二妹从一个姓夏的教师那儿借来的,妹妹说下星期回家时一定要还。火房里的对话让她心烦意乱,书翻开又合上,合上又翻开,正想灭灯睡觉,只听支书说," 五斤呀五斤,阿丽那闺女要好好看紧点哟,你看这封信,我已经压了八个月,看在弟兄们的份上我才给你。" 然后压声音,咕咕叽叽,一点也听不清了。
阿丽浑身上下热血在沸腾,好哇书记,你敢私藏我的信件,正要冲出房门揪住书记说个理时,突然又听支书提高了嗓子说," 最近,咱们村里要一名赤脚医生,我是没有问题的,看来你得到镇上去找一找卫生院的龙院长,弄个指标来,将来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定阿丽是可以转为正式国家职工的。" 说完在哈哈声中走出了土屋。
支书走后,父亲很严肃地将信放在阿丽的桌面上,阿丽快速地游览了一遍,不错是杨柳写来的,去年毕业时他曾邀请阿丽随同一道到深圳特区打工,由于父亲反对没有去,后来听说杨柳已经有八百多元钱一个月,还带去了同村的好几个人。阿丽正在后悔没有去,抬头又迎接父亲复杂的目光,直到父亲流下了眼泪,她才低下了头。
父亲说," 阿丽,你不能走,家里就只望你有点出息,咱们村就你这么一个大学生,你要是走了我和你妈不是白养你这一场吗?你也不想一想,下面还有三个弟妹,我和你娘身体都不行,你一走,你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弟妹们怎么办啊。" " 我走了可以挣钱养家,可以挣钱给弟妹交学费,有什么不行的,一定要呆在这个穷地方,苦挨死等么。" 阿丽觉得很委曲,她无法说服可怜的父亲," 我这样不死不活的,读了一场书,不
是白读的么?" " 怎么是白读的呢?" 父亲愤怒了,气势汹汹地说," 你要是真的有本事,到哪里都一样,三
尼姑畈二格子病了好几年,求了无数的医生和神仙,撒了无数的钱财,都没有人能治好,你不是学了医吗,你
去试试。" 父亲伸手将阿丽手中的信夺了过来三下两下撕成了碎片,从房顶慢慢地飘舞下来。阿丽伸手抓住父
亲健壮的大手臂时用力过猛,一下子撞翻了桌子,煤油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屋子里一片漆黑,只听见父亲粗
糙的呼吸声和阿丽的嚎嚎大哭声,以及阿丽娘骂骂咧咧的咒语。
吵归吵闹归闹,父亲毕竟是父亲,第二天一大早,便上了落雁河水库找阿丽的大舅商量这事,舅舅说,早
该这样,明早五更来拿两条鱼送给龙院长,一同去。阿丽舅就是张五斤的脊梁骨,结婚这么多年,大凡小事,
五斤都是言听计从,五斤是在阿丽舅的一声大吼中醒悟过来才决定结婚的。
张五斤吃过晚饭就对阿丽说," 你早点睡,我和你舅舅到水库里看看,五更过后来喊醒你,咱们一道到龙院长家里去。" " 哎。" 阿丽不抱任何希望地答应。
张五斤坐在水库的大坝上,凉爽的风阵阵吹来,头上静静的夜空里繁星闪烁,他低头盯着水库里水面中央点点火光,那是打渔人正在下网,一般在下半夜能上岸,手气好的时候可装满满一船。
张五斤盯着水面的目光渐渐花花绿绿了,只见前面万道金光里,阿丽手捧着鲜花大踏步地向他走来,疯狂地喊着," 爸爸,我有工作啦——,我有工作啦——".阿丽买了很多鱼、肉、烟、酒,张五斤痛痛快快地吃了过饱,酣畅淋漓尽致地喝了个够。张五斤抽着与村支书一样的硬" 龙乡" 烟,走在村头,吸引了好些人来看热闹,人们议论纷纷,都说,阿丽这孩子有孝心,有出息,五斤这几年的心血没有白费,有的说五斤家的祖坟可能被鸡爬过了,不然为什么单单让他家一人独占了呢?
嘿嘿,嘿嘿。张五斤满足地笑了,醒来揉揉酸辣的双眼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坐在大坝上做了一个美梦。
他感慨万千。
" 五斤,你真走运。你瞧,两条八斤,一条七斤半。" 几个人从水库底下走了上来,前面那个大个子就是阿丽的舅舅。
舅舅带着五斤和阿丽终于如愿地坐在龙院长的客厅里,两条鱼甚至有点不安份地翘了翘尾巴。
龙院长大嘴大嗓门,一开口就露出满口金牙,在夏日的阳光中熠熠生辉。每一开口,张五斤就一阵哆嗦,仿佛怕被院长吃掉似的,看五斤紧张,阿丽舅就快人快语地表达了来意。
" 嗬,欢迎,欢迎。我们乡镇就是缺乏医药人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热烈欢迎,举双手赞成。"龙院长盯着五斤说完,话逢一转对着阿丽舅笑道," 你与我是同校的校友,也算同学吧,不是我不帮这个忙,只因这次镇里增的医生都是赤脚医生,工资、资金什么的一并由村负责,自负赢亏,人事权全在村里,我们只是在业务上进行指导。" 张五斤一听这话,从头凉到了脚,他想十多斤鱼,百把斤谷啊,不禁一阵阵失望,目光在墙角的鱼身上晃来晃去。
还是阿丽舅见过世面,连忙打圆场说," 院长是医学权威,一句顶我们一万句,有你说一句话,何愁丽丽进不了卫生所。" " 那是,那是。" 龙院长不停地点头不停地看着手表说。
阿丽舅不失时机地带着仨人走出了龙院长家。
一路上,张五斤连声不断地说,不该送,不该送这么多鱼,应该先打听清楚了再来也不迟。
在阿丽舅舅的一声大吼声中,张五斤终于在快要到村口时才停止了抱怨。他决定卖一百斤谷,用谷钱还鱼钱。
村支书的媳妇三颗牙又托人捎话过来了,意思很明显,若是答应了这门亲事,到村卫生所上班是很顺利的事,还说,村里正准备公开考试,公平竞争呢。
父亲和母亲做过阿丽的几次工作,父亲说,咱就认了这个命吧,我们斗不过有权有势的人家;娘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一定要答应这门亲事。阿丽说的就一句话:天下男人死光了也不嫁给这个挨枪子的。
隔三差五的就有人来张五斤家,软硬兼施的、转弯抹角的、大劝细说的,都是直奔一个主题:支书家里有楼房、彩电、摩托车,有的是一辈子用不完的钱。若是阿丽嫁过去,保管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左邻右舍的都眼红,不由地感叹:还是念书的好有出息,连村里的土皇帝也能高攀了。
目前最紧急的事摆在张五斤面前,弄一点酒菜,请村委会的一班人来坐坐,最终搞定这事,这是龙潭冲村千年不变的定律,虽然时代不同了,请的对象也有所改变,但内容都是一样。张五斤家里有三样东西可以上桌,一只正在鸡窝里喔喔叫的老母鸡、一袋凉在木楼上的红花生、一包藏了十多年的石耳。其它的还得去找人借,首先想到的还是阿丽舅舅水库的鱼,其次才是冯二嫂天天搬进搬出翻晒的腊肉,陆拐子代销店里的酒还是能赊出两瓶的,因为今年内在店里没有大的赊欠,再说是为阿丽的事,这个面子他总得买,上次阿丽还为他媳妇接过生,没有收钱呢,人家感激涕零,说是有机会要报答报答呢。五斤越想越畅快,仿佛阿丽的前途命运就在此一举,不由抱着媳妇狠狠地亲热了一番,一直折腾到鸡叫。
在张五斤的家里,晚宴如期举行,酒菜照例是龙潭冲村上好的,烟也是让阿丽挑一担柴到镇上去换来的两包硬盒" 龙乡" ,村长上次抽过的,其它人一定没有意见。为此,村干部七个人加上五斤和阿丽舅一共九人,从晚上六点喝到鸡叫,喝了四瓶斤装的稻花香酒,外加十斤装的三大壶老米酒,五斤当时喝倒,后半夜的事一点也不知道,阿丽舅是送客出门时顺着门框溜到了门坎上坐着,再也站不起来,是阿丽娘和阿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扶到床铺上的。后来才听说村支书和村长喝醉了,村秘书是他媳妇在路边渠道沟里找到的,幸运的
是九月的天气,枯水季节没有水,否则阿丽家就要闯大祸。
后来听说,支书和村长搭了干亲家,村长的二女、也是阿丽初中时的同学二巧,很快就进了卫生所。张五斤得到的准确性消息是村支书和村长严肃地站在村部宣布的,郝大棒还说,本来上报审批时阿丽的名字排在前面,后来政审时掉下来了,很明显是镇里的领导不同意。村长说,五斤,你别难过,有的是机会,只要机会一
来我们就不会忘记将咱村里的人才推出去的。
五斤回家后,蒙头大睡了三天,阿丽舅提着一尾鱼来看他,五斤起床后的第一句是说:丽丽的书不该读,放牛也比读书强。
阿丽听后感慨万千,不好意思,灰溜溜地、蔫蔫地走出了家门。
舅舅说,五斤你也别太伤心了,我看丽丽这孩子有福相、我请人给她算了命,说她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俗话说的好,贵人多磨难,这不正应证了算命先生的吉言么,我看你还是要振作精神,你要是拖跨了,阿丽乃至这个家不就都完了,不要着急,天无绝人之路嘛!
五斤一脸的泪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用手拍打着床铺,阿丽娘则在一旁抹眼泪,叹自己的命不好。
舅舅说,五斤,我们村里的安立棍家有个女儿在城里给一个大干部当保姆,每次回来都是用小车接送,说明这个大干部对她很可以,我们何不找找安立棍,让他带我们去跑一跑试试看,人家安立棍热心快肠的,准能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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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立棍很爽快地答应了,只是说到过年的时候要条鱼垛年糕,去年的年糕因为鱼放少了,一点也不香。
阿丽舅也痛快地答应了,说是事成之后,哪怕十条二十条也不推辞,惹得安立棍一路上叽哩呱啦地说个不停,安立棍说,听咱闺女花子讲这位木局长是个" 三好" 局长:好钱、好美女、好野味。那年我在南山打了一只田梆槌,让花子捎给他,念记我好长时间,给了一条阿仕玛的烟,我当时不知道是什么价,拿回来就抽了一包,我该死,不知道那是十块钱一包的洋货,等我知道了已经抽了两包,剩余的八包换成了二十条烟,我抽了几个月呢。
张五斤一路上想着心思,从小孩子的读书到现在跑来赶去该花了多少钱啊,恨当时不该听人哄,若是丽丽没有读书,平均每年可以节省二千块钱十年就是两万块,完全可以象支书、村长们那样盖楼房,如今扯了一屁股的债,还要东跑西赶、求爹爹告奶奶的,过的不是人的日子。
安立棍、张五斤、阿丽舅和阿丽四人坐在木局长家富丽堂皇的豪华客厅里显得有点滑稽、很多拘束,以至
木局长和夫人见到他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他们四人心惊肉跳,还是安立棍来了几次,也可能是见多识
广吧,很自然地进入了主题。
出乎意料,木局长一口答应了下来,并表示以后的事就让阿丽来办,不需要大家跑来赶去了,还说家里有
的是东西,不必客气,更让他们受宠若惊的是木局长给他们每人派了一包后来才被他们打听到名字的红塔山牌
香烟。
事情就这样搞定了,但是阿丽后来的日子出奇地艰难。
木局长先是让她到办公室去面试了几次,每次都不合格,每次都是高兴而来狼狈而归。
父亲发了好几次脾气,动了好几次火。阿丽只是流泪,默默地任父亲数落她。
夜里,娘也劝她,有些事要想开一些,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家,为了给龙潭冲人争口气,什么样的困难都要克服,什么样的苦都要能吃。阿丽只是咬着牙关,静静地听母亲开导。
夜深人静的时候,阿丽有时想,自己读书真的可能是个错误,同学的、同村的、同垸子的都去打工了,整千整千的钱向家里寄,可补贴家用,供弟妹读书,完成上交,手头充足、经济灵活,还盖了楼房,添置了电器。
杨柳不是一个很差的学生么,他自己也承认读书不行,连高中也末能考上,可一到深圳特区就当上了保安员,一月也有八百元,一字不识的小姨在东莞也能一月挣六七百块呢,我为什么一定要呆在家里,一定要那些虚名,什么光宗耀祖,撑门户,什么读了一场书就要吃上国家粮,拿上铁饭饭碗才算有出息。这些都是假的、骗人的,呆在这山沟里就一定有出息吗?
我要走。阿丽想,走得越快越好,最好走了不要回来,永远再也不要见到任何人。
阿丽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父亲,父亲沉默,阿丽把这种想法告诉母亲,母亲沉默。只有舅舅说,丽丽,是舅舅无能,让你受了委曲,你先去南方打工,舅舅一定要帮你成为国家的人,一有消息再打电话让你回来。
阿丽觉得一切都安置好了,只是欠着夏老师的情,师范毕业的夏老师分到了本村小学校,他哪里有很多的书,一有空,阿丽就要到他哪儿借几本来看看,以解除一天体力劳动的疲惫,一有拿不定的主意,总爱问他,时间长了觉得这夏老师挺可怜的,一个城里的娃子分到这大山里,无依无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阿丽去找夏老师的时候,她才记起学校里已经放了假,她只好很惆怅地在校园内徘徊,昨天晚上想好的话全被萧萧的秋风弄得心烦意乱。
阿丽决定无牵无挂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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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丽按照杨柳提供的地址很顺利地找到了深圳龙门大厦,一番叙别之后,杨柳将她送到了南方医院,阿丽的工作太简单了,每天上班就是洗瓶子刷瓶子,消毒后分瓶子送瓶子,星期天休息,一个月包吃包住外得六百元。阿丽第一次领到工资后,留了一百块钱,其余都寄给了家里,她揣着一百元钱就去找杨柳,平生第一次进了餐馆,还要了点葡萄酒,阿丽坚决要结帐,很潇洒地数了八十给小姐,回来因为车费不足,加之杨柳要上班不能送她,只好步行回医院。
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阿丽心里很是畅快,不由放声大叫大喊:我终于有份工作啦——,我可以自食其力啦——,引来了行人注足观看,阿丽想,看吧,看过够,不就是一个山妹子,打工妹么,你们谁认识我,说我是疯子吧,说我是土包子吧,我爱,我都爱。
阿丽的思潮在澎湃,幻想在疯长,要在深圳立足,先挣钱,后再去进修医学本科,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
来打工的第二个月就收到了父亲的来信,信中说母亲病得很利害,心脏病又复发了,要钱住院。阿丽已经混到了几个熟人,透支了一个月的工资,又去找杨柳借了一千块寄给了家里,信中含金量很高的给父亲讲了母亲的艰难,母亲的辛苦,让父亲一定要舍得花钱给母亲治病,为了放心,阿丽还特地给舅舅寄了一件衬衫和一
封劝告信,要舅舅监督父亲将钱花在母亲身上。
由于阿丽努力的工作赢得了护士长的好评,阿丽被调整到护士班,工资也由原来的六百上升到于今的八百,星期天,阿丽还在一家幼儿园找了一份消毒的兼职工,每星期天负责给幼儿园食堂、寝室消毒一次,一个月下来可以额外挣三四百元钱,阿丽觉得只要有头脑,特区的钱真是好挣,但是家里急需钱也的确如大旱渴望一场暴雨,让阿丽负重的心灵越来越压抑。
杨柳来找过她无数次,每次都被她好言劝说,她说,杨柳呀,我家里的确需要钱,实在是没有一点时间属于我自己,你说母亲躺在病房里,我还能潇洒得起来?你要是真的有空就陪我一道到幼儿园去哟。
杨柳说,我虽然没有你读的书多,但我不赞成你这种工作方法,人累死了是为了钱,我们乡下不是有一句老话,钱短人长么?我最不喜欢你的就是你没完没了地说工作、工作,除了工作你还能做什么?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阿丽说,杨柳,你给我把嘴巴放干净点好不好,你给我找了一份工作,我要感谢你,但你要是以恩人的姿态自居的话,我就请你滚蛋!
杨柳说,深圳女人多的是。
阿丽头也不抬地说,那你就去找一个吧,找一千个一万个都不关我的事。
杨柳说,真是狗咬吕洞滨,不识好人心,你不是渴望有钱吗?做婊子很来钱的。
阿丽一巴掌伸了过去,杨柳转了三圈,恨恨地走了。
八月是一个多事的季节,先是一个打工的老乡骗了阿丽半个月的工资,杨柳打架失去了工作,不得不跳糟到工厂,接着是一个星期的拉痢疾,折腾得阿丽死去活来,真是祸不单行,一封加急电报让阿丽在值班室呆了一整天。
" 母病整归!" 四个字让阿丽仿佛琢磨了整整一个世纪。
阿丽决定要回去。
当夜,杨柳来了。
杨柳说," 到世纪公园去。" 阿丽说:" 我没有这个心思。" 杨柳说," 我有一个可怕的预感,这一走,你再也不会回来的。" " 不会的,我一出家门就下定决心再也不回去。" " 丽丽,我知道你一回去就要用钱,这是四千块钱。" 杨柳从挎包里拿出一叠崭新的票子,放在阿丽的床铺上," 伯母不会有事的。" 一句安慰,让阿丽放声大哭起来,噎噎哒哒的说," 我了解父亲,不会有个三长两短,他是不会发电报给我的。" " 丽丽,你别像个先知似的。" 杨柳伸出双手托着阿丽的脸深情地说," 丽丽,你真的一点也不懂我的心吗?我是多么地爱你,从中学的时候开始,你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你只是疯狂地读书,现在你又只是发疯的工作,你的心坎里真的没有个渴望,没有七情六欲?" " 丽丽,丽丽!" 杨柳紧紧地拥抱着阿丽,颤抖的手伴随着粗重的呼吸,慌乱地在阿丽身上乱七八糟的瞎胡闹。
" 杨柳," 阿丽说," 别乱来,现在我哪有心事说这些事啊,快松开。" 杨柳抓紧阿丽的手,生气地说," 你总是没有时间,你什么时候给过我机会。" " 我要" 杨柳坚决地说。
" 不。" 阿丽严肃拒绝。
" 我要" " 不。" 一阵长长的沉默之后。杨柳说," 就一。" " 不。" " 让吃我吃一次奶。" 阿丽泪流满面,默默地点点头。
杨柳尽情地吮吸着,粗重的呼吸如狂风暴雨,手又不安份起来。
阿丽一阵阵晕头转向,理智走过了重重岁月,随即,严辞拒绝了杨柳的疯狂进攻。
杨柳绝望得嚎啕大哭,猛烈地锤打着自己的头,语无伦次地说," 是我没有用,是我没有用!" " 我走了会给你写信的," 阿丽说," 我还会回来的。" 阿丽离开了深圳。
6
阿丽坐在母亲的坟墓前,无语地望着萧瑟的秋风漫山遍野地肆虐,她回想起自己成长的岁月里,母亲给予女儿的很多东西。小时候弟妹多,没有吃的,喝稀粥,吃野菜,母亲一天一天的艰难,没日没夜的做工,有病不能医治,总是在无穷无尽的借钱还钱的呻吟中渡过,母亲教会了儿女们如何做人、做事,儿女孝顺她,乡亲们都爱慕她,如今有一个可以自食其力了,减轻了家庭经济的压力,该可以享福的时候,母亲却飘然而去,丢下一家人全然不顾。
阿丽欲哭无泪,茫然四海,不得不重新审察自己在家中的位置,父亲快五十岁了,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都在读书,家中最紧急的仍然是钱,有了钱可以供给弟妹读书,给家里开销,没有钱就寸步难行。可是自己这一走,家里能放心吗?父亲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弟妹们的病痛、衣住、吃喝拉撒,谁来料理呢,家里的人情客往、左邻右舍,谁来周旋呢。
" 妈——" 阿丽一声长嘶,歇斯底里的怪腔怪调在龙潭冲上空盘旋,引来几只老鸦朴楞楞飞向长空," 嘎嘎,嘎——" 不停地呼唤。
阿丽终日跟随着父亲学种田,锄草、除虫、施肥、打药只是轻松活,犁田倒粑、开厢下秧又是轻巧活,放牛、割草、砍柴、种菜却是休闲活,做人、待家、理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永远也学不好的技术活。
阿丽很愉快地生活在乡下,很得人缘,邻里乡亲大事小事、三病两痛、嫁女迎亲都少不了要接阿丽。家里的日子也过得有声有色,父亲和弟妹们从头到脚都被料理得人模人样。以致到张家说媒提亲的络绎不绝,都被阿丽好言拒绝,人们都说,阿丽呀阿丽,你也老大不小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常事,不知你作何打算。
是的,阿丽今年二十六了,一个二十六岁的姑娘在农村来说算是大龄青年。为此父亲经常在耳边嘀咕,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挑来选去,最终选个瞎子眼。阿丽说,爸爸,你别瞎操心,我自己的终身大事,一定不会是儿戏的。
其实不然,阿丽心中有个人,就是妹妹的班主任夏老师,夏老师有事没事的常来家里走访,大多数情况下是一个人,少数时就是三二个人,每次,夏老师都要鼓励她,要坚持学习,不能荒废了学业,学会坚强,学会等待,学会生存。每次,夏老师都要深情地安慰她,是金子总是要闪光的,相信吧,快乐的日子不久就会到来!
每次,让阿丽都感动得热泪盈眶,浑身上下洋溢着冲天的干劲,特别是在逆境中,夏老师无要求的关心她,爱护她,记挂她,让阿丽一阵阵躁动不安,一个农民如果能嫁个老师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一想起这些,阿丽在梦中几回同夏老师在一起,直到有一次她做了一个怪梦,梦见自己做了新娘,躺在夏老师的床上,一觉醒来,
阿丽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她觉得自己是高攀了,夏老师怎么会看上一个农民呢?难怪夏老师不懂自己热辣辣的目光。这又让阿丽伤心了一段日子。
夏日的旷野,烈日炎炎似火烧,阿丽割了三分地的小麦气喘如牛,闷热难耐,只得脱了衬衫,见四周无人又脱掉了长裤,正在聚精会神地割麦时,身后转来了怪腔怪调的猥亵声。
" 哓,哓哓,好白的大腿呀。" 是支书的儿子宁娃从树林钻了出来。
阿丽边抢衣服穿边骂道," 你这个挨刀枪的,不好好干活,却来这里干啥。" " 我是掂记着小妹不放心啊。
" 宁娃大步冲过来了,一把抱住阿丽,急不可耐地说," 这儿安全,没人来,我的小宝贝,你可想死我了。"说完用尽浑身的力气将阿丽往地上按。
阿丽双手正在系裤带,猛然倒向麦地的下方,就势一滚,滚出了一二丈远,待宁娃反应过来时,阿丽已经抓紧了一个石头怒发冲冠地靠在一颗大树前。
" 宁娃,你敢乱来,我就一石头,别人怕你,我不怕。" " 嘿嘿,嘿," 宁娃见来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忙皮笑肉不笑地说," 其实,姊妹们的事,何必要弄得动刀动枪的,我只是开开玩笑,你不要介意。" " 你走," 阿丽态度坚决地说," 你走,今天就当没有发生这事。" 宁娃躬着腰灰溜溜地走了,还扭转头说,:" 你忙,你忙吧" 阿丽气得坐在地边哭了一阵,静静心后,苍蝇又嗡嗡地飞过来了,在四面不停地侦察,实在坐不住,又开始割麦,这时父亲送中饭来了,是一缸子红茶,一个盐菜做馅的大麦粑。
" 丽丽,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婆家,不然这活就有人干了。" 父亲擦着汗,用蒲扇为阿丽打着风。
" 爸爸,你真的好笑,找个婆家的人就是为了干这农活呀," 阿丽边吃边笑说," 你说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好?" " 人好,身体壮,有钱," 父亲说," 咱种田人不就图个肚儿圆,人好就待你好,身体壮能干活有力气,能干活就有吃有穿,能做就有钱。" " 咯咯,咯咯," 阿丽大声地笑了起来,直笑得父亲莫名其妙,已致最后
不好意思起来," 傻笑什么?不是么,你将来做了人家,你会知道的。" 父亲的固执让阿丽觉得父辈的观念太落后了," 找个人结婚,就是为了帮助干活,真是有点可悲。" 阿丽不禁一阵阵心烦意乱。
父亲说" 丽丽,我也来割吧,天黑前,这一笼地能散早工。" 这时,从山坡上传来村支书杀猪般的嚎叫声,
" 阿丽——,阿丽——,快回来,大事不好了。" 后面还跟着几个面影模糊的人,等走近时,支书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同行的村治保主任说," 丽丽,快快,快,矿产局的边局长坐在水塘边倒下了,我们将他抬到了村部,不知是什么原因。" " 去道师岭卫生所又太远了,怕来不及了," 村秘书哭着说," 要是有个三长两
短,我怎么脱头哇" " 你他妈的哭个鸡巴,叫你早点让他回来吃饭,你偏要他还再钓一会儿,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要是有个差错,我撤你的职。" 支书吼道," 还愣在这儿干啥?" 一群人大跑小赶的来到了村部,阿丽路上就想可能是中暑了,跑这一看果然是中暑,她心里就有了底。
" 丽丽,你可得尽心地抢救边局长啊,他为了咱龙潭冲村奔小康,可是费尽心机,要钱给钞票,要物资给东西,这桥,这路,这山上的银杏,有那一样不是边局长操劳的结果!" 一个阿丽不认识的年青人说,接着几个村民开始抱怨," 你们村干部也真是的,城里人不了解山里的习惯,你们也该了解,这大热天,谁让他在露天地里钓鱼,头上晒,水里蒸,四周烤,十有十一个要丢命的,这不是成心害人么。" " 再要七嘴八舌的,我日他娘," 村长咆哮着吼道," 你们懂个屁,都给我滚!" 一番折腾,边局长总算醒了过来,人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阿丽嘘了一口气说," 赶紧到村卫生所打针,继续抢救。" 一帮人手忙脚乱地用竹床抬着边局长,匆匆赶向道师岭卫生所。
7
阿丽成英雄,龙潭冲村沸腾起来了。
电视台来了,矿管局扶贫队送物资下乡了,卫生学校的领导也来了,龙潭冲村人真正地风光起来了。
车子在村外的稻场上" 一" 字排开,黑喇叭山镇政府全体出动,周围几个村的村干部也都赶来捧场,热热闹闹了一整天,天黑时都走了,只有边局长和司机留下来没走,村支书说,就呆在我家吧,条件虽然是没有城里好,但在咱黑喇叭山镇还是数一数二的。边局长的司机小管说,局长不是这个意思,他要去阿丽家看看、走走。支书忙说,我们对阿丽一家尽心照顾了,今年的农业四税都减免了一半,其它的提留全免了。
晚饭后,村支书带着边局长司机一行到阿丽家。
张五斤正在和几个孩子一起吃晚饭,手忙脚乱地让坐,大幅度地用毛巾拍打着凳了上的灰尘。
边局长说," 别客气,随便些好,随便些好。" 小管顺手将带来的一大包礼品放在桌子上,说," 感谢你们闺女救了我们局长,这是一点小意思。" 说完又搜出一叠钞票,放在桌子上。
张五斤一脸的不知所措,还是阿丽反应快,说," 边局长,这是我应该做的,礼物收下,钱就不用了。"
村长说," 丽丽,局长不是外人,一点小意思,你就收下吧,不然又见我们乡下人不知好歹。" 边局长问了阿丽家里的情况后,又问阿丽没有分配的原因,当场拍板," 这事就包在我的身上。" 小管还在旁边插了一句," 我们局长说的算,保证有一个好的工作。" 张五斤一听这话," 卟咚" 一声跪在边局长面前,泣不成声地说," 感谢局长大人的大恩大德,如能分配,就让丽丽叫你干爸,今生今世就是你的女儿了。" 支书慌乱得有点不知所措,一把将张五斤从地上扯了起来,解释着说," 边局长不要见怪,咱乡下人就是这个样。" 边局长望着家图四壁的屋,沉默了很久,郑重地点了点头,说," 好,我就收下这个干女吧。" 阿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呆呆地立在屋子一角。还是支书和村长连连催促说," 快,丽丽,叫干爸。" 张五斤回过神来在阿丽身上拧了一把说," 真是哪有这样的好事。" " 爸。" 阿丽僵僵地叫了一声,那声音连她自己也不可能听见,屋内却响起了掌声。
边局长又详细地询问了阿丽读书情况,现在的想法和打算,然后告辞了。
期间,司机小管来过几回,让阿丽填了几张表,要了几张相片。张五斤提了几只鸡和女儿舅舅送来的两条鱼进了几回城,每次回来时都欢欣鼓舞,人见人笑。大家都说,张五斤呀张五斤,是你家祖坟被鸡爬了,遇上大贵人了,张五斤总是很客气地说,都是大家托的福。
不久,阿丽被分配到黑喇叭山镇卫生院上班。
上班的第一天,是村支书和村里一班人送她,镇长和卫生院长亲自在家中接待。一番寒喧之后,镇长问," 阿丽,你有什么要求没有?" 阿丽说," 我没有什么要求。只是觉得村里太需要医务人员,就让我回到卫生所吧。" 阿丽的话赢得了大家的一片赞美之声。
就这样,阿丽又回到了道师岭卫生所。
卫生所里有三个人,加上阿丽一共四人,所长农大巴是一个黑脸胡子,五大三粗的汉子,从外表上看不像是医生,倒是像个杀猪宰马的人,说话声如雷吼,做事大胆泼辣;葵花枝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满口金牙,一脸的笑,和蔼可亲,她说,丽丽呀你还是我结的生呢,你生下来只有四斤重,比你爸还轻,你奶奶说要送去扔掉,还是我的话一锤定音," 这孩子将来有出息。" 你奶奶才留下了你,你看,果然有出息了;另外还有一个烧火做饭的工友,专门负责生活。
当天晚上,葵花技就和阿丽坐了一个通霄,滔滔不绝地叹息,女人命苦,女人命贱,女人不是东西,最后告诫阿丽:" 农大巴不是一个好东西,你得用一千个心眼防着他。" 鸡叫三遍的时候,葵花枝说," 睡吧,记住我的话,不然哭在后头就迟了!" 阿丽一点睡意也没有,她想,终于有了一份发挥自己长处的工作了,一定要尽善尽美地为乡亲们做事,为像母亲一样生病的人分忧,如果多一个阿丽这样的人就会少一个像母亲那样病死的人。阿丽想只要我努力工作就没有必要怕所长了。这样一想也就迷迷糊糊地入睡了。
8 阿丽上班的第三个月,院长和村支书陪同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来到了所里,他们同农大巴嘀咕了一阵之后,就单独找到了阿丽,一个戴眼镜的人说," 我们是检察院的干部," 他指了指身边的一个高个子说," 这是我们的文检察长。" 眼镜说," 我们想了解一下边局长的作风问题,希望你能实事求是地讲。" 阿丽望了望支书说," 他作风挺扎实呢,你们问支书吧。" 有几个人笑了起来,文检察长说," 其它的同志们可以回避一下。
" 阿丽这才一脸排红,一股烧开似的血液从脚跟直窜到脑门,又从脑门倾泄到心脏,浑身上下沸腾开了,她歇斯底地叫道" 开啦——,不——," 然后拨开房门发疯似地冲向山野。
阿丽坐在道师岭上,望着山脚下的黑喇叭山镇,她觉得,这生养她十多年的家乡是如此的陌生。
阿丽脑海像蓝天一片空白,思绪如同头顶上的白云飘浮不定,想什么呢,有什么可想的呢,人啊人,难啊,阿丽望着脚步下的小草,任风吹动,亦左亦右。
西边红红的太阳快要落山了,晚归的人们渐渐地从山坳坳里冒出来,走着各自熟悉的归途,阿丽一点回家的意思也没有。
这时从山那边走来一个人,大声呼唤着," 阿丽,阿丽,你怎么呆在这儿,天这么晚了。" 走近一看才知道是夏肖老师,他腑下夹着一本书,很高兴地说," 我找你好几天了,就是找不着,你瞧," 他扬了扬手中的书说," 最新新款书《中国可以说不》。" 见阿丽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由有点奇怪了,关切地问道," 怎么,不舒服?或是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又是那个宁娃?" " 这个狗日的,我总有一天要揍扁了他。" 肖算坐在阿丽身边说," 是不是?" " 哇——," 阿丽放声大哭,倒在肖算的怀里,一阵阵抽搐," 我好苦啊哈——".肖算
抚摸着阿丽的头发安慰着说," 别哭,总有解决的办法,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我相信你,阿丽。
" " 你说,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阿丽说," 这是哪个缺德的人干的呢?" " 不要问是谁诬陷的,重要的是我们根本没有做,心正不怕影子歪,不就是因为你救了局长,局长为了感谢你,为你找了一份工作么?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局长有的是权力,他可以并有能力安排工作,我们为什么不接受呢?不接受的才是蠢货。" 肖算分析说," 我看是有人眼红了,诟骂你,搞跨你,他们才快活。像你这样的大学生,年轻、有工作、又漂亮的姑娘,有谁不打你的主意。" 一句话说得阿丽破涕为笑," 你别拿我穷开心,这事大家都知道。" "
知道了,怕什么,说明你的知名度广嘛!" 肖算拉起阿丽说," 走到我们学校去吃饭。" " 不行,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呢。" 阿丽说," 你就干脆到我家里去吃饭吧。" " 到岳父家去吃?也行。" " 你想的美!" 阿丽和肖算并肩走进家门时,舅舅已经坐在怒发冲冠的父亲身边,好像在劝说着父亲,小弟则在一边嚎哭,阿丽忙让肖算坐下,走到小弟身边,蹲下身子低头问小弟," 哭什么?" " 爸打我。" " 好好的,怎么打你。" 弟弟委曲得大哭起来,说," 班上的三伢骂你和边——局——" 话还没有说完,张五斤飞起一脚踢在弟弟的屁股上,将阿丽也绊倒了,弟弟惨叫一声扑进阿丽的怀抱,屋内哭声一片。
" 你疯了," 舅舅一把扯住五斤,将他按在凳子上。
肖算则跑过来安慰张五斤," 叔叔,我看这事太简单了。龙潭冲第一个女大学生是谁?是我们阿丽,第一个参加工作拿铁饭碗的人是谁?是我们的阿丽,第一个让局长、镇长亲自给送上班的人是谁?是我们的阿丽。有谁不眼红心跳,让他们去造谣吧,风越大越凉爽。" 肖算变得慷慨激昂起来,正义感洋溢全身。 " 对对,夏老师说得对,管它那么多," 舅舅拉了五斤到桌边说," 阿丽炒两个菜,我们来喝酒,让不愉快的事见鬼去吧。" " 我看这不是个简单事,一定有人使坏,想搞挎阿丽。" 五斤说," 我要去找村干部谈谈。" " 谈什么?我看你是对牛谈琴。他怎么跟你讲?" 舅舅说," 吃饭,吃饭。" 9 道师岭卫生所呈" 口" 字形,虽然在龙潭冲村的中心地带,但四周却异常的荒凉孤寂,眼见白天人来人往的,一到晚上则冷静得如同死人一般。职工们轮流休息,每个月四天假期,各自包干,一到晚上各自回家去了,只有阿丽守着破庙,她从来是没有节假日的,每逢此时总是妹妹或者弟弟来做伴。
是期终考试的时候了,弟妹们要复习功课,阿丽也不想打扰他们,就一个人呆在卫生所里。这天夜里狂风陡起,暴雨倾盆而下,仿佛要吞没这个世界,阿丽拿着电筒在所内查看了一遍,门窗都关好了,她确信一切都没有问题才回到房内,正准备休息时,就听到农大巴在敲门。
" 阿丽,开门。" 阿丽一看手表,快十二点了,就说," 是农所长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接着就是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农大巴迅速的打开门,又迅速地锁着门,站在房中嘻嘻地笑。
" 你,你怎么有我的钥匙?" 阿丽快速地从床上穿衣而起。
" 这小小卫生所,谁的钥匙我没有。" 农大巴二话没说就如饿虎扑羊一般,一下子将阿丽按在床上。
" 你想干什么?这是你所长干的?" 阿丽愤怒地反抗,又打又咬。
" 别人能搞,所长就能做。" 农大巴一手将阿丽的裤子内衣撕开了。
阿丽绝望地呼叫着," 你这个断子绝孙的农大巴,我要去告你——" 可是除了窗外轰轰的雷电、哗啦啦的暴雨声外,四周死一样沉静。
阿丽想到了死,她觉得自己独守了这么多年的青白被农大巴污垢了,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她决定和他拼了,起身到厨房拿了一把菜刀,三下五除二就擘开了农大巴的房门,开灯一看,除了一张破床外,房内空空荡荡的一无所有,她找遍了卫生所里的每一个角落,可是除了闯开的大门迎接着风裹着雨,一阵阵送进大门外,外面一片漆黑,像一个巨大的坟墓,摆在阿丽的前面。
阿丽坐在床上,手捧着安眠药,望着屋角满腔愤恨,她想,我死了?家里怎么办,无依无靠的父亲、孤独无助的弟妹,亲朋好友的厚望,一切将会付之东流;对。去告他,把他送到牢里去!转念头又一想,一个女孩子家告状,又是为了这事,多难为情呢,将来怎么样?不怕,就当没有做个女人的,一辈子就不嫁人了。
第二天,阿丽就上镇卫生院冲直龙院长的办公室,龙院长张开大嘴巴哈哈大笑起来,露出的二金牙像一把刀子直刺阿丽的心脏。
愤怒的阿丽将桌子一拍,大声吼道," 这一切都是真的!" " 你说什么样?农大巴强奸了你?" 龙院长一脸严肃地问道。" 这,这——" 龙院长在房间内来回踱着方步,又是抓头,又是抽烟,最后她盯住泪流满面的阿丽说," 你先回去,这事还得我们研究研究再说。" 接着又不放心地劝说道," 阿丽,这事你要冷静,事情已经发生了,又是我们自己的职工,说出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的。你将事情闹大了,农大巴不就是判几年徒刑,而你呢?你以后还要做人,还要上班,再说我们卫生院也可能因此留下历史耻辱,今年也会一票否决,不过你放心我们决定不会放过他的,你先回去上班,明天我们来找你。" 第二天,龙院长和卫生局的一行来到了道师岭卫生所,龙院长找阿丽谈话," 昨天我们将这事向局里请示过了,今天来的是管人事的肖局长,局领导班子集体的意见是这样的:开除农大巴的公职,另外让他给你赔点损失,大概有几千块钱,你要好好的配合,听领
导的话,不要太任性了。" 阿丽一听,怒从心头起,她说," 按理说,你和局里的领导都来了,我应该听,但是,这不是几千块钱可以打发得了的事,我不能这样便宜了这个害人精!" " 那你要多少钱呢?" 龙院长说," 我已经做过农大巴的工作,他说三万五万都由你。" " 你这像领导说的话吗?" 阿丽站了起来,指着门外说,
" 你让他们都给我走,我不希望你们来解决我的事,到法院见!" 肖局长做了阿丽的工作,说了三点意见:一是要阿丽顾全大局,维护卫生系统的形象;二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就此了断谁也不会知道,如果闹得满城风
雨,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三是这是集体研究的意见,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阿丽只说," 我只说三个字:办不到!" 10阿丽开始了漫长的诉讼之旅。
农大巴很快被拘留起来了,但是阿丽感觉到岁月无比艰难。
首先是法官不厌其烦的录口供,让她一遍又一遍地讲述被强奸的经过,一次又一次地盘点强奸的细节,不断地展示那条沾满耻辱的短裤衩,开始阿丽还有些不自然,反正自己是一名医生,什么都懂,就一遍又一遍地讲述,后来她感觉到沅法官好像从她那讲述中获得某种快感时,阿丽满怀伤痛,感觉到自己又在一次次地被人强奸着,又含泪诉说一次又一次,直到沅法官打着嗬吹。
阿丽因为跑来赶去没有心事关心工作了,一个星期后,回到卫生所时,又新换了新所长,不是别人,就是农大巴的弟弟农小巴,这让阿丽满心绝望,真是才出狼窝,又快要进虎穴了。阿丽想了一整个晚上,没办法,第二天只好又去上班。
最让阿丽肝胆俱裂的是,每逢人们见了阿丽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案子定下来没有?官司打完了没有?法院判了没有?从前村里的大人、小孩见了阿丽都客气有余,而今像躲着瘟疫一样地避开她,好像她是一个强奸了别人的强奸犯似的。
更让阿丽万念俱灰的是,原来的好友都为那事远离她,夏肖算只是给她一句话:" 你去告那狗日的。" 从此再也没有找她。倒是她去找他三次,第一次,他说" 要上课了,我得赶紧去。" 第二次,他说," 看看,我还有这么多作业,下节课就要用了。" 第三次,他说," 你上次走后,校长批评了我。" 阿丽离开学校,走在道师岭空空的旷野里,走上山岗,对着苍茫的天际,大吼一声:" 我日他娘——" 阿丽回到家里,父亲对她也有些不冷不热的,有时也放出一两句风言风语,激烈的冲突是在一个闷热的晚饭后,不懂世事的弟弟在做作业时突然问," 姐姐,什么叫强奸?"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阿丽有点不知所措,就说," 不要问,快做作业。"
话还末说完,父亲飞起一张凳子向弟弟砸来,幸亏阿丽眼急手快,用左手接住了凳子,弟弟才安然无恙。阿丽说," 爸爸,这事能是我的错吗?出了事后又能怪谁呢?" " 怪你娘死早了!" 张五斤恨恨地摔门而出。 让阿丽始料不到的是,三个月后,农大巴出现在村头,那神态有点趾高气扬。
让张五斤怒发冲冠的是,农大巴的老婆在村头稻场上指桑骂槐怪腔怪调地发爹气,说什么" 一个大姑娘家勾引别人的男人,不认帐,还说什么强奸?" 并很潇洒地唱了起来," 世间自有公道……" 张五斤不听则可,一听此言像是一头受伤的公牛冲出了大门,顺手在稻草边拾拿起一张四齿钉粑,向着农大巴的女人挖去。
" 杀人啦——,杀人啦" ,农大巴的女人丧魂落魄地高呼," 救命哟,救命——".农大巴的女人重重地摔了跤,钉粑重重地钉在旁边的一颗枫树上,待张五斤从树上扯不开钉粑,又从地上拾起一个大石头时,村民们都围绕来,有人一把抱住他,其他人说," 五斤呀,五斤,你同一个女人计较个什么?一切法律说了算。" 也有人说," 这女人也太缺德了,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么?" 阿丽辗转反侧一夜没有合眼,她不相信事情就如别人说的那样,如今的官司呀,只要你有钱,什么都可以打赢,没有钱有理也会变成没理,镇法院不知跑了
多少遍,看来还得上市法院才能解决问题,阿丽横下一条心一定要将农大巴告倒,为自己洗刷清白。
第二天一大早,阿丽就进城了,她先来找干爸,走到半路上,又折身回来往法院走,她想,这样的事找干爸多难为情,怎么样开口呢,还是不去的好,走到市法院门口,她决定不再找沅法官,而是直接去找院长办公室,见到了院长,有好几个在开会,他们都说在开会,你就在外面等等。阿丽就坐在门厅里等,约摸估计开会的散了,阿丽拉住其中的一个人,那人说," 我不是院长,院长就是走在中间的那个。" 阿丽就去拦住他,院长说," 你的情况我们知道,你先回去,我们再研究研究。" 阿丽说," 你们快研究一年了,连人都放走了,还有什么好研究的。" 院长说," 有这事?我们再调查调查,一定给你一个答复。" 阿丽哭了起来,她想自己的一生就这样毁在一个流氓的手上,而他们却无动于衷,视同儿戏,实在心寒,就拉住院长不放,边哭边说, 你今天不给我答复,我就死给你们看看!" 一个门卫走过来,恶狠狠地对阿丽说," 松手,快松手,再不就关起来。" 院长说," 有什么事你先给她讲讲,我们再处理。" 人们都走了,都下班了,院内空无一人,阿丽只得到街上闲逛,刚走到十字街,一辆桑塔那停在她身边。
" 阿丽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车里走出一个人说," 连招呼也不打过。" " 干爸!" 阿丽有点吃惊,又有点不知所措。
司机小管也从车内喊道," 阿丽,你来啦。" 边局长让小管将车开走了,说," 我有事再呼你。" 阿丽和干爸一起走在街上,干爸说," 咱们找个地方聊聊。" 阿丽顺从地跟在后面,她很自卑,更多的是羞愧万分,千般酸楚涌上心头。在一个茶馆一坐下来,她就放声大哭,一直哭得馆内人停下喝茶望着她,哭着行人注日,哭得干爸坐立不安。
" 不要怕,阿丽,有什么样的事我替你做主," 干爸安慰着说。
阿丽哭完后就一五一十地向干爸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干爸说," 诉讼状给我,你回去,我一定为你伸冤!" 一个月后,农大巴又被重新抓了起来,被判了七年,沅法官也因为出卖证据,伙同农大巴毁灭罪证,他将那条沾满耻辱的短裤衩买了三万元,被判两年有期陡刑。
11阿丽因为来来往往的出山进城,耽误了不少上班时间,又因最后一次的集中时间他没有心事放在工作上,当她回到道师岭卫生所时,被告知她已经除名了,阿丽说," 你们将文件拿给我看看。" 农小巴说," 文件放在局里,这是镇卫生院的口头通知。" 阿丽伤心万分,她又去找院里,龙院长说," 这是局里的意见,我们是不敢善自做主的,文件过几天就会送到你的手中。" 阿丽质问他," 你们的根据是什么?" " 局领导集体研究的意见,你有什么不理解的,到市局里咨询吧。" 龙院长说," 我还要上班呢。" 阿丽找到了市卫生局,办公室的同志说," 你上二楼去找政工科,这事他们管。" 阿丽就上二楼,政工科的同志说," 是有这么一回事,具体情况我们不太清楚,去问一下办公室吧。" 阿丽又找办公室,办公室主任说," 这是下面反应来的情况,我们正在着手调查处理这事,在没有调查研究出来之前,你先呆在家里吧。" 阿丽问," 为什么?" 主任说," 这是局里的制度。" 阿丽欲哭无泪。
阿丽就只好呆在家里,好在农忙,可以帮家里干些农活。可是这一等就是两三个月,张五斤实在有点不耐烦了,就背着阿丽去找她干爸边局长。
张五斤细说了详情,就坐在边局长家里不走,他说," 阿丽这辈子就交给你了,你也是他爸,你就得尽责任了。" 边局长望着张五斤一脸无奈、可怜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给卫生局局长打电话,张五斤则侧耳倾听。
" 嗬哈,局长大人,阿丽的事。" " 我有个意见,不能因为她个人的过激行为而对她不公平,毕竟她是最大的受害者。不过,这事还得研究研究。不,不,我一个人不能当家,这事集体说了算。" " 你别和我打官腔,有什么要求就直说。" 边局长说," 不就是你上次说你侄儿分配的事么,这好说,今天就定下来,叫他明天来上班吧。" " 嗬嗬,哈哈,哈哈哈,你真是个明白人,好!好!就这样。" 不久,阿丽去上班了,不过这次上班的地方不是道师岭卫生所,而是从此地上去,要走三十多里路的娘娘坟卫生所,所里只有两人,一个五十多岁的女接生员瓜子婆,张五斤放下阿丽的行李,安顿好后就和瓜子婆拉起家常,他说,他愿意在此地打柴为生。为她们做饭,不分工钱。
瓜子婆一脸慈祥地笑了。
阿丽很认真地开展了第二次工作,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挑水,做饭,搞卫生,白天就走村串户出诊,这方圆八十里,没有一个人不认识阿丽的,张家有个三病两痛的,李家有个红白喜事,捎个信到卫生所,阿丽一定赶到,阿丽成了村民们心中的一盏灯,山民们离不开阿丽。
这一年春末,冯二嫂上山找阿丽,碰到了瓜子婆,她们俩嘀咕了一天,傍晚时分,阿丽下乡回来了。冯二嫂说," 阿丽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婆家,镇上工商所的卫所长托我来说亲了,这是你的福份啊。" 阿丽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 卫所长新近死了老婆,只有一个三岁的儿子,人品好,家里又有钱,他老子就咱镇上原来的老镇长,你嫁过去定有享不完的福。" 阿丽点了点头。
结婚那天,卫所长在镇里龙凤大酒店请了三十多桌客,很很地风光了一回,晚上,人走客散,卫所长已是乱醉如泥,扶在洞房里鼾声如雷。
面对摇拽的烛光,阿丽流下了眼泪,成长的岁月如烟消云散,往事在脑海里翻天覆地,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过来的,她恨父亲不该背着她收了卫所长的钱,更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加上打官司用了无数的钱,如今欠了一屁股债,每天上门要债的人络绎不绝,也难怪父亲,她恨母亲不该早早地扔下弟妹们不管。阿丽这样胡思乱想,已是鸡鸣五更,卫所长一翻身看到阿丽仍坐在房中木呆呆的,就起身脱衣服。
卫所长说," 还楞着干什么,快脱衣服睡吧。" 阿丽一动不动。
卫所长说," 怎么啦,还以为是大姑娘呀!" 阿丽仍一动不动。
" 过来。" 卫所长有些生气了,翻身下床,一反温柔的口气说," 还他妈的装淑女哇。" 卫所长借着酒性,一把扯过阿丽按在床上,三把两把扯开了阿丽的衣服,一下子扑了上去。
阿丽呜呜地哭了起来。
卫所长越发来兴趣,气喘嘘嘘地说," 我搞死你这个婊子,哭你妈个尸。你以为你是谁?一只破鞋。" 阿丽嚎啕大哭了起来。
" 爸爸,我要屙尿。" 儿子在睡梦中尖叫着。
" 屙你妈个鸡巴。" 卫所长翻身下床,气势汹汹地掀开儿子的被子,一把提起儿子,当屁股就是一巴掌,儿子一惊吓,尿如雨柱,在房中喷射。儿子惨叫着哭泣如狼嚎。
12阿丽在男人家呆了三天,她男人每天都是邀些狐朋狗友,喝酒打牌,酒后就折磨她,输牌后就拿她出气。
第四天,卫所长说," 我们一起送儿子回他爹爹哪儿。" 阿丽说," 你自己去吧,我要上班。" 阿丽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回到娘娘坟卫生所,依旧上班。
这天早晨,阿丽准备出诊,瓜子婆说,带上雨衣吧,天要下雨了。
阿丽说了声不用了,就去山上一家烧炭的人家接生,回来的时候天气还早,突然乌云密布,下起了大雨。阿丽钻进一个石洞躲雨,刚刚放下药箱,坐在洞内枯草上时,宁娃突然窜了进来。
阿丽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在这儿?" " 我在这儿等你几个月了,一直没有机会。" 宁娃狰狞地笑着说,"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哪。" " 你想干什么?" " 干什么,你心里还不明白?哈哈。" " 你,你——" 阿丽冲进雨中。
宁娃一把抱住了阿丽掀了起来,放倒在地上。
阿丽拼命地叫喊,死劲地反抗,然而,洞外除了电闪雷鸣之外,一切死一样的沉静。
" 我要去告你!" " 你去吧,我等着。" 宁娃潇洒地走进雨中。
" 天啦!" 阿丽咆哮着跪在山洞中,久久地、呆呆地。
阿丽又一次想到了死,阿丽怔怔地走在雨中,她向前面的万长崖冲去。
就在这时,瓜子婆拿着雨伞来接阿丽。
瓜子婆和阿丽一起滚在泥泞中,瓜子婆死死地抱住了阿丽。
阿丽又一次活过来了!
13安立棍夫妻俩带着女儿花子一早来到娘娘坟卫生所,阿丽非常高兴,参加工作几年了,同学们都四散了,各奔前程,音信全无,今天有儿时的伙伴来访,阿丽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听说花子没有结婚,阿丽对她更是赞叹有加,连忙叫山中的烧炭匠下山割肉打酒。
花子则一脸的愁眉不展,阿丽看她有心事的样子,就叫她到自己的房中单独坐,一到房中,花子泪如雨下,她说," 我怀孕了。" " 咋啦?" 阿丽问。" 是谁的?" " 是木局长的。" " 那个' 三好' 局长?" 这时,花子娘进来了,卟咚一声跪在阿丽面前,泣不成声地说," 好闺女,你一定要想办法帮她拿掉,这可是辱没祖宗的事哟。我给你磕头,求求你——" 阿丽慌忙将花子娘从地上扶了起来,语无论次地说," 怎么办呢,这可是丢饭碗的事啊,我是不是要跟瓜子婆请求一下呢?" 花子娘又哐啷一声跪在地上" 咚咚" 地磕了两个响头,扯着阿丽的衣角说," 好闺女,花子可是你的好朋友,她还要做人,这事一说出去,花子那还能嫁人么?嫁得出去么?" 阿丽抬头望了望窗外,赶紧说," 快起来,现在瓜子婆不在这儿,我来处理掉。" 花子上了简易的手术台,豆大的泪珠滴在阿丽的身上,阿丽很感动。
花子娘在一旁嚷道," 我的儿,你这是哭的那一门子事呢,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娘不管他是什么局长不局长的。" 安立棍在门外大声骂道," 你这个婊子养的,少说两句行不行?闭上你的这张狗嘴!" 花子咬紧牙关,一阵大汗淋漓之后,手术很顺利地做完了,安立棍感激涕零,拉着阿丽的手说," 你是花子的大恩人,你是我们全家的救星。" 安立棍背着花子,他媳妇走在后面,慢慢的向山下走去。
阿丽站在卫生所门前一直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看他们爬过一个山坡,又过一道道河。阿丽在心里说,花子呀花子你这是何苦呢?
14不久,阿丽有了自己的孩子,取名叫丹丹,阿丽说这个孩子是属于自己的,所以从自己名字最后一个字中分解开来,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虽然男人三天两日的地将她饱打一顿,隔三差五地找理由折磨她,但阿丽一想到孩子就有了生存的欲望,有了要活下去的盼头。
春季是流行病的高发时期,丹丹她也未能幸免,先是在自己的所里挂子两天针,又不得不抱到镇卫生院住在她男人哪儿,在镇卫生院住了一个星期后,又不得不转到市人民医院。医生确诊为肾炎,急需输血,她男人卫所长说," 就抽我的血吧。" 医生化验的结果让阿丽和男人都目瞪口呆,丹丹和他爸不是一个血型!
她男人卫所长当场愤怒且甩门而去," 我不给野种付医药费。" 阿丽不相信这是事实,她反复无常地问了好几次医生,同时自己也是一名医生,这一点常识还是有的,她马上想到了那个雨天,这一切完全是宁娃作的孽!阿丽坐在病房里,她想一下子将丹丹掐死,几次试图行凶,可手到孩子的颈边,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阿丽哭泣了几天几夜,丹丹的病情日复一日的严重,现在最关键的是一个" 钱" 字。
张五斤和舅舅都来了,五斤一看到阿丽,说" 丽丽,你的命比黄莲还苦哇" 就放声大哭,父女俩抱头痛哭。他们是在卫所长率领一班人去砸了村支书郝大棒家的水缸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舅舅说," 丽丽,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我们一定要先想办法治好这孩子的病再说。" 阿丽愣愣地望着屋角,欲哭无泪。
五斤说," 还是得去找一找她干爸,他一定能想办法。" 舅舅说,"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干爸来了,干爸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默默地从手提包内拿出二万块钱,递给五斤说," 先拿着用,少了再找我。" 阿丽扯着干爸哭了一场。
" 等孩子病好了以后,我把你调到我们单位来。" 干爸说," 想开点,人生不就那么回事,就当是你该得的、逃避不了的,不就得啦!" 阿丽的男人卫所长回到家里越想越气,一纸状辞将宁娃告上了法庭。宁娃在广东省打工,被抓了回来,开始百般狡辩,后来听说阿丽生了一个儿子是自己的,就竹筒倒豆子全部都承认了。
阿丽与男人卫所长离婚了。
宁娃因强奸罪被判五年有期徒刑。
村支书郝大棒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他想儿子还没有结婚就背上这么沉重的罪名,将来一定是不能成人不能成家,又听村里的人说,宁娃生的儿子可以依法要回来,就起了贼心,暗中指使老婆三颗牙向张五斤施加压力,放出话来说,如果不将孩子还给宁娃续香火,就让五斤家断子绝孙。
五斤将这事瞒着阿丽,去找孩子的舅舅,舅舅说," 你给他讲,如果想要孩子,咱们到法庭上见,法律说给谁都是谁的。" 村支书郝大棒一纸状辞将阿丽告上法庭,请求法庭将丹丹判给宁娃,由郝大棒抚养,经过一系列艰难的官司之后,法庭判决郝大棒败诉,孩子由阿丽抚养。
不久,检察院在查处木局长的案件中,就作风一事对花子进行调查,花了就将引产的事如实交待了,阿丽也因非法引产违反了有关规定,被卫生局监察室一纸文件开除了公职。
开除了的那天,阿丽笑了,她把舅舅请到家中来,好好地庆贺了一番,阿丽说," 舅舅,我在家乡再没有什么牵挂的了,只有丹丹放心不下,就托付给你,我要去南方。" 舅舅说," 也好,孩子就交给我吧,你放心地走,走得越远越好!" 走的那天,杨柳从深圳那边派人过来接她,干爸也来送行,葵花枝、瓜子婆、卫所长、舅舅、安立棍、村长、村支书等都来给她送行,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 阿丽是一个好人。" " 阿丽早就该走!
"只有干爸拉着阿丽的手说," 阿丽从新开始吧,我们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