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无言的奉献

湖北麻城市黄金桥小学  汪美玉

   时光机的车轮正在飞速倒转，定格在20世纪90年代。我们的镜头正对准大别山革命老区一所普通的农村中学……

    那时的他，阳光、帅气、活力四射。刚从师范毕业的年轻男老师是男生仰慕的“大哥”，更是女生追捧、暗恋的“白马王子”。相对当时农村中学哪些老态龙钟的“老八股”（学生对那些守旧、古板的老老师的“敬称”）他的确如同一股春风吹进校园，清新了每一个人的头脑，他是整个学校的亮点、焦点。

而她却是一只“默默无闻”，被人遗弃在角落里的“丑小鸭”。姊妹6个读书，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年的收入遇上干旱或洪涝灾害，连上交国家的农业税都不够。（当时农民种田，每年都要上交一笔数目不小的农业税。）哪还有闲钱给她买一件像样的新衣服呢！

当别的女生叽叽喳喳地围绕在他的周围，向他请教学习上的难题，汇报班级动态，帮助他整理房间……以各种理由，各种借口接近他，向他靠拢时，她只有羡慕的份儿。因为她太自卑，哀叹自己没有一件哪怕是没有一个补丁的旧衣服！与班上女生身上穿的花花绿绿的新衣服相比真是黯然失色。花季雨季的少女爱美之心早已在心中根深蒂固。她抬不起头。每次在校园中无意与他邂逅，她心里是又惊又喜，最后却在慌乱中远远地躲开。

她又太自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从不主动与人交往，不热衷班级活动。小心翼翼地只为捍卫自己仅有的那点可怜的“尊严”。

他是她的班主任，她是他的学生。一开始，他并未过多地关注她。因为课堂内外，在他面前“表现”的学生太多太多。而她一贯保持沉默，甚至连上课时都从未举手回答过问题。

他第一次认识她是在期中考试后，她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全年级光荣榜第一名的位置。他惊叹她走上领奖台的那份淡定、低调、深沉……他头一次觉得这女孩就如同一本大书，他有意无意地从她的脸上，同学们的口中，总想把她读懂。

转眼一学期即将结束，而她三百多块钱的学费分文未交。学校的催款通知单下到了他手里，他犹豫了一下，旋即取出了自己两个月的工资，不动声色地交到了学校。

看着身旁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欠费同学一个个被撵回家要学费，她的心一落千丈，头埋得更低。想到平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自尊”，随时都会被可恨的“三百元”击得粉碎。她的心在滴血。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她迈不过去的一个坎……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仿佛那双眼睛都会向她“讨债”。然而她错了，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被撵回家拿学费的同学陆续返校了。他却只字未提，压根儿就把这事给忘了！

她感激他为自己顾全了“脸面”。然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道理她还是懂。终于，她鼓足了勇气，头一次敲响了他既是办公室又是宿舍的房门。

“我……我的学费……”

“学校鉴于你上次考了个全年级第一，给免了。以后只要你每次都考第一，就不用交学费了。”他故作轻松状回答。

“真的吗？”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学费——这座长期以来压抑在自己心头的大山，掀开啦！她感觉天都变蓝了。“我一定好好学习，争取每次都拿第一！”灿烂的笑容毫不掩饰地写在她的脸上。好美！他在心底里感叹。

从此，她似乎变了一个人。课堂上积极举手发言，课后热情、踊跃与同学讨论、交流。遇上班级大型活动，她一马当先。她不再避讳他，她成了他的常客，他辅导她的学习，她是他班级管理的助手。

一晃三年过去了，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师范——他当年毕业的母校。

偶尔一次回家的车上，她遇上了初中学校的会计。

“你和╳╳老师是什么亲戚关系？为什么三年来总是他给你交学费？”

“什么？三年来都是他在给我垫付学费？学校根本就没有减免我的学费？他却一直不露声色！”她在心底里呐喊，为之震惊。

她没有径直回家，而是绕道来到了他，也是她和他共处三年的学校。

“为什么要瞒我？”

“嘿嘿”他不做声，只是憨憨地傻笑。

“我要做你的女朋友。三年后，等我毕业了，我要嫁给你！”她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羞涩胆怯的“丑小鸭”，是他给了她自信、勇气和力量！

“傻丫头，老师已经有女朋友了，你不知道？”他依然是轻松地微笑。

少女的矜持让她羞愧难当。她夺门而出，泪水洗刷了整个脸庞。这不是恨，是感激，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但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她要报答他！

她的书信如飞鸽般频频向他传来，而他以最好的方式作了回复——沉默。

终于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的来信。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为目的达到而感到高兴。但事实上，他的内心充满了焦急、忧虑。

从女孩同一个村的学生口中得知，女孩得了乳腺癌，病休在家。

他傻了眼，甚至顾不上为自己找一个适当的托词就找到了女孩的家里。低矮破旧的土坯房，1.80米的他弯腰进入还差点撞到了头。堂屋里几块砖头垒起来的石桌旁，可能是她的弟弟妹妹们正在做作业。一个看似她父亲的中年男子坐在墙角吧嗒吧嗒地抽着闷烟。再向斜对门的一张床上望去，她闭着眼睛，昔日红润、饱满的的脸庞愈显苍白、消瘦。

对于他的到来，全家人颇感惊讶，以至于惊醒了睡梦中的她。而他似乎觉得一切的解释和询问都属多余。他径直走到了她的床前：“老师带你上医院！”

“不……”她话还未出口，早已泣不成声，“你……你位我交了三年的学费，我都无以为报……你的钱留着和你的女朋友结婚用吧！”她如一头咆哮的狮子，倔强而又固执。

“我已经没有女朋友了，你不是答应做我的女朋友，毕业后嫁给我吗？”情急中不知为什么他冒出了这句话。

父母完全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们无能为力，他的出现无疑让他们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顿时也成了一头温顺的小绵羊，乖乖地听从他安排：“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只要及时住院治疗，完全可以康复……

他倾其所有，带她上武汉。手术的起死回生，加上“爱情”的滋润，本已倒下的她真的再次站起来。而面对两手空空的他，加之不明不白的师生关系闹得沸沸扬扬，女朋友愤怒地真的离他而去……

而这一切，她全然不知。她快快乐乐地学习，高高兴兴地毕业。三年后，分到了和他同一所学校。

故事至此，我们似乎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因为善良的人们谁都祈盼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都祝福好人必有好报。然而——

年轻、漂亮的她一踏上工作岗位，慕名追求的男孩就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一开始，她随什么条件好的男孩都置之不理。一心只和他经营着温馨、舒适的“二人世界”。

都说生活犹如一座大熔炉，它会让性相近的两个人紧紧相吸，也会让性相克的两个人背道而驰。生活是残酷的！说不清是两人年龄的差异，让他们产生代沟，还是不同的家庭环境，让他们的性格格格不入。争吵成了家常便饭。加之“第三者”不失时机的见缝插针，她终于经不住诱惑，绝然离他而去……

她的父母，一对传统的中国农民夫妇闻讯，极力阻止她，甚至以断绝亲情关系相要挟，可她去意已决。

他去找她，她和男朋友“大方”地扔给他一摞钱：“我觉得自己没必要拿一生的幸福作无谓的偿还。欠债还钱，这才是我欠你的！”

他无语，静静地借过钱，默默地走开……

多年以后，她和他都相继成了家。我有幸和他一同监考。禁不住问道：“你不恨她吗？难道你觉得她欠你的真的可以用钱还清？”

“爱她就要让她幸福、快乐，钱说明不了什么，但我不想让她感觉欠我的。”

“你后悔吗？”

“不，任何一个老师遇上这种情况都会出手相助的！只是我后来真不该有了私心。”他坦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