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办单位: 麻城市融媒体中心
投稿邮箱: mczfw@163.com
前 言
还是在我读初中的时代,我就想给我们的“红军干娘”写点什么,一直到现在我总是苦于笔力不济。今天,我最终鼓起勇气,我要为我们的“红军干娘”写一点哪怕是拿不出手的东西,这无论是什么形式的文章,我自己确实难以把持,我只得凭着我所听到的、我所访到的、我所查到的有关“红军干娘”的事实,来记一记我们的“红军干娘”了。
读初中时,是在二十世纪的七十年代中期,我们的学校就与“红军干娘”的旧居相近。学校在进行爱国主义教育时,老师就把“红军干娘”的惊人壮举和动人故事反复讲给我们听,我们听了的确为之涕泪,我们的心灵充满着对“红军干娘”无比钦敬!
“红军干娘”本有四个英俊威武、虎背熊腰的儿子,儿子们像她一样温顺、驯良,随着革命的滚滚洪流,儿子们慷慨向前英勇就义;随着革命的伟大胜利,“红军干儿”们竟有四人成了共和国的开国功勋!尽管亲儿子们一个一个地走了,尽管红军儿子们又一个一个地来了,“红军干娘”还是给人们展现了那样一幅又一幅动人的壮锦!
“红军干娘”伟大不?杜鹃泣血犹映红!
1
天下柔莫如水,及其结为冰,则坚不可犯。天下糯莫如秫,及其酿为酽酒,则猛不可咽。
——题记1
干娘是大革命时期那些经常穿越枪林弹雨,长期做地下工作的人们叫顺了口、喊热了心的一个农村大娘。
干娘是当年的赤卫队员们叫顺了口的干娘,是当年红军们喊热了心的干娘,干娘胜过了赤卫队员们和红军指战员们自己的亲娘。赤卫队员们和红军们在叫干娘前,没有行天地大礼,也没有行父母之拜,更没有媒妁之言。只是因为干娘她善良,她勇敢,她大度,她贤慧,她理解赤卫队员们的活动,她理解红军们的行为,她全力支持他们,她全力帮助他们,他爱当时的赤卫队员们,她更爱后来的红军们,她爱他们胜过千百倍地爱自己的儿子们。所以后来人们习惯地称她为“红军干娘”。
那时干娘已有近四十岁了,白白净净的瓜子脸,梳一头齐耳的短发,经常着一身蓝色粥布衣裳,衣裳倒也干净笔挺,走路细于和风,说话清爽利落,做事手脚麻利,经常为赤卫队员们忙进忙出,经常为红军指战员们跑上跑下,招呼他们的吃喝拉撒、三病两痛,是一个慈祥、善良、和悦、贤慧、端庄、含蓄、大度的中国最传统式的纯良女人。
干娘生于清朝末年的一个周姓人家,属典型的穷家小户。秋风起来了,那一片大山深处的一个僻静小山庄里,一阵清脆响亮的啼哭声代替了她的来世;北风吹过后,她就出落成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时,她的母亲就在她的头上给她扎了一个圆鼓鼓的“大髻巴”,又仔细地给她穿了一身红色的粥布新衣,随着迎亲的队伍,笑眯眯地从大山深处走到了一条古老的西张店老街上。
干娘就这样出嫁了,出嫁时只有十七岁。她能从大山深处嫁到老街,这是她做姑娘的心愿。干娘嫁到老街,她当初也并没有想到要享福,她只是隐隐感到身为女儿家,能够出了山,就一生开了眼界,就一生有了盼头。干娘嫁的婆家也并不富有,也是跟自己的娘家一样,穷得叮当响。尽管如此,干娘也感到很幸福,也感到比其他姑娘强,因为这条老街是当时姑娘们向往的好地方,是当时姑娘们翘首仰望的好婆家。干娘嫁到老街,算是嫁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好地方,算是嫁到了姑娘盼望着能够嫁到的好婆家。
西张店老街有几百年的历史,老街的东西两边横卧着两排古老的房子,装点着老街古老的气势,时时透露着老街古老的气息,穿透着老街从南头到北头古朴的风味。老街从南头到北头有两千多米长,长长的老街东西两边住着百十户人家,这百十户人家五颜六色、长长短短、穷穷富富。卖油条的人家清早就喊“热果子呀,现炸现卖热果子啊”;做豆腐的人家天黑还在吆喝“卖豆腐啊,卖豆腐啊,卖豆买豆腐啊”;打铁的人家把大铁锤举得老高老高,嘴里哼着“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上上下下,生铁成耙”;小小的当铺也叫一些山里人时时光顾,新媳妇们为生活所迫,把出嫁时的一些宝贵嫁品拿来当洋钱;榨油舫里长长的夯木筒两边站立四个大汉抱着它“嗨……嗨……出油来!”“嗨”声如劈山巅响彻云霄……这样的商铺在老街也只有二、三十家吧!
清晨起来,那老街的景象朦朦胧胧地半睡半醒,似含羞的姑娘呈现在大山的怀抱中,煞是好看!飞起的檐角看起来翘得老高,高到云里雾里,其实它是低帘婉转,烟囱里冒出的尽是一些穷酸烟雾,只有油条铺里挤出了一些早起干活的或是做生意的笑声。
干娘嫁的一户人家是王姓,王姓的一家世代是佃户,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清早起来到地主家里的农场干活。在老街上,他起得是最早的,尽管他起得最早,但他无暇顾及油条铺,他不是不想光顾油条铺去吃吃那喷香喷香的油条,而是囊中确实太羞涩了。每天清晨,他只有手拿一顶破草帽,从油条铺门前匆匆而过,急忙忙地赶往地主家干活儿。
干娘嫁给他以后,那景况就好多了,他也三不三时不时地光顾一下油条铺,吃一根油条喝一杯水,兴致勃勃地赶往地主家,早晨干活也有一股干娘给予他的力气。
老街里最热闹的还要算一家小百货店,那百货店说是百货,其实就只有一些日常所需的小货物,什么针头线脑、洋油洋火、洋绸粥布等。干娘在出嫁前,母亲就带着他来到布柜前买了两套粥布料。洋绸是买不起的,粥布就是当时最差的土布了。因为干娘做姑娘时就非常喜欢红色,所以母亲就把她带着让她亲自选了自己喜欢的红色。尽管选了红粥布,但她内心不是很舒服,也不是很坦荡,论当时的心理她确实想要那红洋绸。可是母亲出门前就嘱咐了女儿,说老娘确实没有洋钱啊,我的好女儿,我今天带你买嫁衣,你可要看着点哈,颜色你可以选你喜欢的,布只有选粥布,不能选洋绸。我的好娇娇,到了店里你可不要出老娘的洋相哈,老娘确实没有洋钱噢!干娘点点头,笑眯眯地跟在老娘的后头,来到了老街的百货店,选好了粥布。干娘说,老娘到我婆家去看看吧,反正我要马上嫁到这里啊,去看看我的新郎哎,去看看你的好女婿呗。
干娘羞答答地对老娘一边说着,一边拽着老娘的衣衫,直往老街的北头走去。老娘也笑嘻嘻地对干娘说,我的苕婆娘哎,你急么事啊,嫁了以后你要是有这样的孝行就差不多了啊!
干娘半羞半遮地说,你看我的老娘说的么事话啊,女儿日后一定更敬你的。
干娘的婆家就在老街的最北头,婆家只有干娘的公公老头和干娘的新郎官父子两个过日子。
干娘和老娘去时,只有公公老头在家,新郎官却到地主家讨要工钱去了,说是要钱办喜事噢。
干娘和老娘高兴极了。老娘笑着说,亲家你不要把喜事办浓了,穷家小户的,我晓得高低,我晓得苦愁。干娘轻轻地说,伯,有么事菜,我去做饭,噢,你就陪我老娘说说话儿。
干娘的公公老头也是个老实巴交的泥巴人,他对着干娘说,伢啊,厨房的碗柜里有几条新摘的嫩黄瓜,还有新割的韭菜,还有黄花和丝瓜,那个大瓷碗里放着几个鸡蛋,油盐都在碗柜里,米在水缸边的一个木桶里,你自己拿啊,还冇过门就难为你啊!
太阳当空照,照到西张店老街的北头,照到老街北头干娘婆家的矮屋顶上,又从矮屋顶的亮瓦里射到屋里,屋里坐着正说话儿的干娘的老娘和干娘的公公老头,那一丝丝细细的阳光照到两亲家的脸上,笑眯眯里一丝灰尘也没有,更照到干娘喜滋滋的心上。干娘听着公公老头的话,高兴地“嗯”了一声,就一头钻进厨房里了。
正午时分,干娘的新郎官回来了,老实巴交的人,见了丈母娘就低声细气地说了一些甜圆话,又把在地主家讨来的三块洋钱交给老头,老头说,儿子哎,快去跟你媳妇帮帮忙噢。
干娘的新郎官高兴得一蹦八丈高,他跟干娘的心情还火烈,一头钻进厨房,望着干娘笑眯眯的,说,哎,我来跟你打下手哈。干娘也笑眯眯地,说,哎,你把火不要把急了,免得把菜烧糊了哈,烧糊了就不好吃噢!
黑古隆咚的厨房里响起了锅碗瓢盆的声音,声音脆脆的,像干娘和新郎官细细的声音。干娘做了几个菜,最香的就是韭菜煎鸡蛋,香味香到了两个新人的心上;新郎官在灶前细细地把着火,火苗旺旺的,他时不时地问干娘,哎,火大不大,菜冇烧糊吧,要烧糊了就怪我哈。干娘白净的瓜子脸上透出了一丝丝红晕,红到了灶台前,红到了灶台前正把火的新郎官的心上,红遍了黑古隆咚的厨房里。干娘笑嘻嘻地,说,哎,火正好哩,菜正香哩,你还好哩,会把火哩,你还不是一个苕哈!新郎官也笑嘻嘻的,说,哎,我就是一个苕嗯,苕沁了心,苕透了根,你到底么日子嫁给我啊,嫁过来我跟你把一辈子火哈!干娘说,哎,你不苕啊,今儿个你问问我的老娘啊,吃饭时你莫忘了哈!新郎官说,哎,吃饭时,你轻轻地踢踢我的脚,我就记住了哈。
已是正午的时分,太阳更加炽烈了,太阳的光线似乎更粗鲁了,它透过矮屋顶上的亮瓦,直射到矮屋堂前的一张古老的八仙桌上。八仙桌左右两边的两个亲家话儿说得正如这直射的光,暖了两个亲家的心。干娘催着新郎官,说,我说你不苕,你咋又有一点像苕,苕东西,菜烧好了,饭也冒了香味,你咋光顾着说话儿,不顾着叫两老的吃饭啊,快点把菜端上堂前呀!好好地叫两老的吃饭噢!我嘱咐的话你莫忘了哈。
那话语直溜溜的,两个人面前简直就是那新大姐上轿——一牵就是。新郎官直感到干娘已经是新娘子了,他猛地嬉笑一声,柔柔地说,我的亲亲嗯,我说我是个苕,你还不信哩,你嫁来了就更要待着我一点儿,教教我怎地变灵醒一点哈!你看我只顾和你说话儿,不晓得招呼一下丈母娘啊,两老的恐怕忘记了饿啊,我把菜端上去哈,看看你的老娘高兴不,看看我的丈母娘欢喜不,今儿个女儿做菜做饭,女婿把火端菜,丈母娘总高兴哈!干娘直愣愣地站着,拍了拍新郎官厚实的肩头,说,苕东西,看看你今儿个有么把戏,放灵光一点哈,莫让我的老娘不高兴哈,我嘱咐你的话儿你莫忘了哈!
菜端到了桌上,饭乘满了碗里,两亲家喜滋滋的,新郎喜滋滋的,新娘更喜滋滋的,两家人吃着一家人的饭说着一家人的话,饭香喷喷的,香得满屋子里跑,跑到两亲家的心里,跑到新郎官的心里,跑到了干娘的心里,更跑到了干娘的脸上。
矮矮的屋子不再那么矮了,整个矮屋子里的人都似乎感觉到自己不再是穷人,不再是穷家小户,不再是老鼠钻牛角越钻越缩了,他们感觉到以后的日子可能是老鼠拉葫芦大头在后啊,此时此刻的他们饭吃得正香菜咽得正有味儿,满屋子是那样的充满了祥和,是那样的铺满了滋润。
干娘夺着碗,慢慢的呷着,望着新郎官只顾狼吞虎咽的样子,轻轻地踢了他一脚,新郎官似乎灵醒了,他记起干娘在厨房里嘱咐他的话,嘴巴便甜蜜了好多。新郎官放下碗,赶紧把最香的菜夹进丈母娘的碗里,轻言轻语地说,丈娘哎,你看我们爷儿俩个多孤单,我今儿个就是给你嗑头你也要把你的心肝嫁给我啊,我保证好好地待她啊,我肯定要对得起你丈母娘啊,你要么事彩礼我尽最大的努力办噢,办得你老人家满意了我就舒心啊!
新郎官的一习话,慢悠悠的,香甜甜的,干娘听着满脸充满了臊意,丈母娘的脸上挂满了笑意,老头子的嘴里也挤出了心中的早就想说的话。老头子说,我的儿子今天咋变了个人似的,咋变得这灵醒了,比老子灵醒多了,我说亲家母嗯,你就可怜可怜爷儿俩吧,今儿个你就约个日子,把你的心肝宝贝嫁过来啊!至于彩礼你尽量说吧,当着我爷儿俩的面直说啊,我可能是油漆匠送的礼拿不出手啊,你可不要得怪噢。
那爷儿俩的甜圆话,满屋子飘香,香得干娘流了激动的泪花,香得干娘的老娘眼角嘴角都挂满了笑意。要你们的么事彩礼啊,我跟你们说过,穷家小户的,我晓得高低,只要我的这个苕女嫁过来幸福我就满意了。我看今年的年喜还可以,你们就八月十八完婚,今儿个已是七月半了,你们准备准备,不要太浓了,只要是那个喜气味儿就可以了,只要我的苕女儿舒心我就足够了——干娘的老娘吐出了心声,说着话儿就像西张店老街前那条大河的水一样,柔和地流,柔和的淌,流得新郎官的老头子心花怒放,淌得新郎官傻乎乎地笑。
干娘吃完了碗里的饭,直呆呆地听着老娘的话,心里乐开了花,嘴角微微地蠕动着,轻轻地对老娘飘了句不冷不热的话儿,嗯,我的老娘啊,你就想早点把我泼出去啊,我还想在娘家做两年苕东西哩!干娘说着,她直催着老娘,我们快点回家吧!
干娘的老娘知道女儿是反着说的,便笑着对女儿,嗯,苕东西,你就赶着要我回去呀,我可是张飞三爷吃了秤砣铁了心,我定要把你嫁出去,我就晓得你不是行孝的东西。好啊,苕东西,回家去我再给点颜色你看看。我的亲家哎,你们可要担待点,我这个苕东西,你们八月十八日整日子来娶好了啊!
干娘和老娘乐悠悠地出门,出门前两老亲家还在嘀嘀咕咕说着一些圆溜溜的话,干娘冷不防又轻轻地踢了新郎官一脚,会意地笑了,新郎官乐陶陶地望着面前的新娘子,细细的嘱咐着,我的亲亲嗯,你这段时间经常过来跟我说说话儿,好呗,亲亲噢!
干娘手扶着老娘,暗喜喜地说,老娘啊,快点走吧,我要回家了。
天下柔莫如水,及其结为冰,则坚不可犯。干娘的老娘不知道有这句名言,但她的老娘知道女儿的心是水做的,自己做母亲,心更是水做的,她只是想着,女儿有个可靠的婆家就足够了,所以她对女儿说着违心的话,坚定地要把女儿嫁出去,望着女儿早点落个好婆家。
天下糯莫如秫,及其酿为酽酒,则猛不可咽。干娘自己也不知道这句名言,她只知道自己正是花季少女,十七岁了,心里充满了爱情,这爱情是朦朦胧胧的,她只是想自己也早点有一个好婆家就足够了,绝没想到她的感情像那秫初酿的酽酒,已经太浓太烈了。老娘知道女儿感情的闸门打开了,像那猛不可咽的酽酒,只有铁了心含着泪把女儿嫁出去啊!
干娘嫁到西张店老街的日子,正是二十世纪的开元四年。这一年的八月十八,干娘如愿以偿地做了准新娘。那一张红粥布头盖整整在她头上盖了一天,那一套红粥布嫁衣也整整在她身上穿了一天,那一颗充满着红红火火的心让她也整整地做了一天新娘子。
长长的西张店老街充满着古老的喜气,满街人都知道老街北头的王姓家里娶了一个漂亮能干的媳妇,那些阔绰点的少爷子们馋了些眼,只是愁着在老街上王姓是一个大户族而不敢轻举妄动了。
自古红颜多薄命,穷人孩子早当家。干娘在娘家并没有闲着,只望嫁到婆家快活些,谁知那婆家的日子也如娘家一样,孤苦寒酸。干娘嫁到王家,可苦了干娘,干娘在短短的“八年抗战”中,为老实巴交的王家生了四个儿子:老大王道儿,1905年生;老二王路儿,1907年生,老三王宽儿,1909年生;老四王广儿,1911年生。干娘生了四个儿子,他与丈夫及公公老头喜笑颜开,日子尽管过得艰苦,但一家人苦乐融融。四个儿子的名字都是她自己起的,她为儿子们起名字很费了一番苦心,叫得也顺口,那意思是现在太苦了,太穷了,只望将来的日子好过了,道路宽广了。干娘生了孩子,不仅要照顾好孩子,大多时间也和丈夫一起去地主家里干活,夫妻双双早出晚归,多挣了一些洋钱回家养活老的小的一大窝。干娘虽然累,丈夫很温顺,她也乐得穷快乐,看到四个儿子一天天长大,心里乐开了花!
二十世纪的开局之年,正是中国最后的一个封建王朝翻船之年。干娘及其丈夫及其公公老头,特别是孩子们都经历了不平静的日子。干娘不识得字,但她耳闻了辛亥革命的故事,她年轻的心似乎也涌起了愤怒的涟漪。她只盼望社会将越变越好,日子将越过越有味。她一心一意和丈夫一起起早贪黑为这个和悦的家庭操劳。
天有不测风云。干娘万万没有想到,就在第四个儿子刚满月的时候,公公老头突然因病撒手归西了,公公老头走时老泪纵横,哽咽着僵硬的喉咙,气息奄奄地吐出了一句寒心的话儿,媳妇伢啊,你要待着点我儿啊,好好地把这个家维护下去啊。干娘听着公公老头的话,泪流满面地答应着,你放心走吧,求你在阴间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我就知足啊!
人有旦夕祸福。干娘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辛亥革命爆发之后,就在公公老头离世的第四年,老实巴交的丈夫却不知为何得罪了地主老爷。在地主老爷的暗中唆使和有意捉弄下,老实巴交的丈夫不知所向了。那可恶的地主老爷本也姓王,名叫王诗侯,人称“王狮吼”,吃人不吐骨头,吸尽了许多穷苦人的血和汗,地主就住在西张店老街大河对面,东至乘马福田,西至紫云红安,北至河南光山,南到麻城宋埠,都有他置就的良田,是个为霸一方、十恶不赦的大地主。
天突然是黑沉沉的,干娘的精神支柱也突然倒了下来。她深深地知道,地主老爷心狠手辣,她三番五次找地主老爷说情,地主老爷只是表面装着好言相劝,说丈夫去了很远的地方挣大洋钱,为了一家人的好日子,可能要得三、五年再回来,只要你在我家好好干活,只要你百般依顺我,听我的话,做我的事,服侍好我,让我满意,我保证你和孩子们有吃有穿,保证帮你养大孩子们,不就行了吗?
真是屋漏偏遇连阴雨啊!干娘在艰难的绝望中,看着活蹦乱跳的四个儿子,又充满了希望。她忍受着地主的剥削和压榨,百般依从地主的蹂躏和摧残,凭着自己的苦力,忍受精神的折磨,硬是维护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这是怎地雨打芭蕉苦命人哟,一个勉强维持的家庭,突然让一个柔弱的女人支撑着天,穿行着地,维系着可怜的一个家,这老天爷是何等的不公,这社会是何等的不平!
干娘艰难地爬行着,一个风雨飘摇的家盼着顶天立地的汉子早点回家。她对地主老爷痛恨万分,她时时盼望着丈夫早点回家,她时时盼望着儿子快点长大。
日日盼夜夜盼,月月望年年望,三年五年过去了,可怜的丈夫不知魂落何处?干娘不知多少次站在西张店老街北头的大河边,遥望着太阳升起的东方,举着竹篾筛子,筛子挡住她的憔悴的脸,透过筛子的千眼小孔,低低的喊,夫啊,你到哪儿去了啊,早些回来啊,快点回来啊,伢儿们想你啊,你快点回来啊!
善良的干娘强忍着悲凄,无数次喊夫归来。可是,她哪里知道,丈夫早已不在人世了!干娘就是喊破了天也不会有回音啊!
坚强的干娘无声无息地吞下了这一颗颗苦涩的泪水,她只有艰难地爬行,抚育着四个儿子快快长大。
作者为了写作的方便,只是把这故事的主人公按“干娘”的名儿记着。其实解放后西张店老街的人们都知道,那时的大革命初期,那些年青的革命党人都把干娘喊周家姆。干娘本姓周,嫁到王家以前,所有的美丽少女的属性她都拥有;嫁到王家以后,所有的贤妻良母的德性她也都拥有。因为这样,大革命初期的共产党人闹革命是何等的艰难,周家姆是怎样与他们结下了干娘和干儿子的不朽之情,那惊险而动人的壮举及故事又是怎样的感染着你呢?
2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题记2
干娘是十分痛恨恶霸地方“王狮吼”的,但干娘也无奈势大力大的地主了。她只有和血吞涎,忍气吞声,百般忍受着苦难的日子,白天给地主尽力做事,晚上就和孩子们盼星星盼月亮,让四个儿子从小就晓得苦难的罪恶,从小就知道父亲的不胫而走。
这社会是充满着阳光,还是充满着黑暗?干娘强忍泪滴,儿子们也不得而知。儿子们只知道,富人太富了,富人坐收渔利,餐餐大鱼大肉,腆着大肚子凝指气使,鱼肉乡民,作威作福,横行乡里,乡民暗无天日; 儿子们更知道,穷人太穷了,穷人奔波劳累,年年黄皮寡瘦,空乏瘦身骨苦不堪言,风里来雨里去,为地主种田种地,地主高高在上。
干娘与儿子们相依为命,一家五口大大小小都在大地主“王狮吼”家干活。干娘作为女人,在地主家里为其做饭帮厨、跑堂打杂、针脚线路等活儿都忙得她不可开交。四个儿子均从六、七岁起就在地主家里做事,喂猪放牛、牧羊饲马、砍柴洗衣等手头活,一直到犁田打耙、种豆插禾、春播秋收等肩挑背扛的重活儿,他们都一一没有逃脱。娘儿五个为地主耕种忙碌、劳苦奔波,一年下来只能是破衣遮体、薄食填饥。不仅如此,他们稍有不慎就会遭受地主婆娘的破口大骂,甚至还要忍受皮鞭之苦。一家人忧愤交加。
封建土地所有制,是地主阶级剥削农民的经济基础,贫苦农民是地主阶级作威作福的木偶机器。贫苦人终年辛勤劳碌,面朝黄土背朝天,出尽牛力流尽汗; 不少农民房无一间,地无一块,只靠租种地主的土地和到地主家当长工、短工为生。“冷天无衣裳,热天一身光,吃的野菜饭,喝的苦根汤,麦黄望结谷,谷黄望插秧,一年忙四季,都为地主忙”,这正是贫苦农民贫穷困苦的奴隶式生活的真实写照。
民国以赖,军阀连年混战,兵连祸结;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敲诈勒索,鱼肉人民;苛捐杂税层出不穷,多于牛毛,什么人头税、牛头税、户口税、缠足税、穿耳税、田亩税、门牌捐、灶头捐……名目繁多,不胜枚举。百姓只能望若兴叹,或是气愤地说:“自古未粪有税,如今只剩屁无捐。穷人头上三把刀,租重税杂利息高。穷人面前三条道,逃荒要饭坐监牢。”
民国十年,干娘大儿子王道儿十六岁了,在地主婆娘的斥骂下,干娘一家无可奈何地以高租高息开始租种地主家的田地了。
西张店的大地主“王狮吼”就是方圆百里穷苦人头上最尖利的“三把刀”。干娘的一家人就深受三把尖刀之苦,苦不堪言,只得望天吐苦,只得盼望救星来到人间,解除她家的痛苦。
西张店方圆百里以内,虽然山色秀丽,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但在三座大山的残酷压榨下,贫苦人如牛负重,终日挣扎在死亡线上。民置之死地而后生。被痛苦煎熬着的贫苦人愤怒了!他们怀着满腔怒火,自发地组织起来,烧地主的房屋,打地主的谷仓,分地主的财物。
暝暝痛苦中悲叹生活绝望的干娘,也偶尔听到一些穷人要翻身闹革命的声音——
1923年,与西张店只有一山之隔的乘马岗大地主丁催平将家里的一个长工打得遍体鳞伤,还凶残地割掉了长工的一只耳朵。悲苦的长工想方设法逃出虎口后,组织了一伙穷兄弟们,深夜闯入丁家大院,抢走了一些财物,临走还放了一把大火,烧掉了这个虎狼窝。大地主丁催平与官府勾结,成立了还乡团,继续鱼肉百姓。
1924年,与西张店只有四十余里路程的张家岗,有一个名号“张八老爷”的大地主,平日里欺压百姓,鱼肉乡民,使百姓深恶痛绝。一天夜晚,几个农民化装成土匪潜入他家,抢走了8箱金条、一捆纸币和许多其它财物。
1925年,大灾之年,与西张店只有六十里路程的林店邹家大地主邹大浑居然囤积居奇。大批农民闯入其家,砸开谷仓,将粮食全部分光。邹大浑匆匆到麻城县府告状,又买了8条枪雇人保家护院,准备武力镇压贫苦农民。
每当听到这些消息,干娘不禁流下了热泪。她多么希望,剥削和压迫她的大地主有朝一日也有人来分他家的粮食啊!
1926年的春天,一批乡村知识分子和工农分子走进了共产党的先列。从乘马岗的山间小道,到翻山越岭的西张店老街,经常行走着几个头戴礼帽、身穿长衫、脚步匆匆的几个年青人。他们走村串户,向人们宣传革命道理。——
“打倒军阀,打倒一切剥削人民的反动派!”
“天下为公,耕者有其田!”
“我们要革命,穷人要翻身!”
月黑风高,人穷势小。这一班年青人奔走呼号,白天黑夜里,他们以走亲串门为由,深入贫苦人家。
这班年青人里,为首的是王树声,其次是廖荣坤、周希汉、张培荣等。
所到之处,包括西张店老街的人们,都不敢相信这帮带着乳臭气的书生们,能够扭转乾坤。一些青年人随声附和,一些中老年人冷眼旁观,他们甚至议论——这几个年轻的学生伢,不是地主子弟,就是土豪亲戚,他们革命,革谁的命啊!
“革命革命,说着好玩的,看他们么样革法?”干娘和儿子们也在家里暗自嘀咕道:“他们要是革真的,我们也起来参与,儿子们,好吗?”干娘索性把儿子们叫到一起嘱咐道。
儿子们直愣愣地望着长期受苦的母亲,轻声劝母亲不要乱说。
这一年,叶挺铁军光荣北伐武昌城下的捷报和着金色的秋风,吹遍了大别山南麓的这片山山岭岭、旮旮旯旯,吹遍了西张店老街前的大河上下、山乡沟洼。这一天,王树声、廖荣坤两人走进了干娘家的矮屋。看着晒在场上的稻谷,王树声对干娘说:“大娘,我们不能让农民劳累一年的血汗又流进了地主老财的谷仓粮囤里。”干娘望着两个年青后生沉默不语。廖荣坤又接着王树声的话,望着干娘响当当地说:“大娘,你不要怕,今年你不用交那么多的租子给地主老财,我们知道你家的四个儿子都大了,让他们和我们一道起来革命吧!”
干娘木瞪瞪地望着两个年青后生,半响还是说不出话来,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响应两个年青后生的话,但她深深地感觉到,在她的心里,一直盼望的东西,今天终于有人上门说话了。
王树声和廖荣坤知道大娘的疑虑,便将自己的家庭和近段时间所做的事全盘细致地讲给干娘听。干娘这才知道,两个年青人都是乘马人,都是富家子弟,他们带头革命,带头反对自己的地主老爷向穷人收租收息。
原来王、廖两位年青人说干就干,就在不久前,他们来到王家楼召集所有租种自家田地的佃农们,当众烧毁了地契和借契,并大声宣布把自家的土地全部交给佃户们,从此再不收租收息。佃农们仍然半信半疑,王树声涨红了满脸“绷麻子”,大声说道:“我们这些人家里虽有钱有田,但都是靠剥削你们贫苦农民得来的,我们要推翻这种不合理的制度,就要从自家革命做起,请你们相信我们!”
干娘听着两个年青人讲着自己革命的故事,觉得他们简直是在谈玄,便低声细气地说:“伢们,你们是在说鬼话吧,把我们穷人当三岁小孩哄,快走吧,我们穷人听不起你们这些半天云雾的话啊!”
王树声接过干娘的话,笑着对干娘说:“大娘,你若不信,索性就叫这个伢们把我革我地主舅老爷命的事再说给你听听吧,我要是说了假话,就遭天打五雷劈;我要是说了真话,我以后就做你的干儿!”
王树声说完,就叫廖荣坤将自己革舅舅老爷命的事说给大娘听。
廖荣坤马上会意,笑着对干娘讲起了王树声革自己亲舅舅命的故事,干娘听得简直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王树声是共产党的负责人,任乘马岗农民协会组织部长,带领乘马农民协会组建赤卫队,打土豪分田地。一天,有人急急忙忙找到王树声,告诉他农民协会的牌子被谁捣毁。王树声问:“谁干的?”来人回答:“你的亲舅舅老爷,带着一帮人干的。”王树声满脸麻子飞涨起来,大怒着挥手道:“谁反对农会,就是亲娘热老子,也要革他的命!”王树声当即率领赤卫队员活捉了亲舅公,首先让他戴着高帽游乡示众,然后召开了三千人群众大会进行公审后,即速进行了枪决。从此,乘马岗区的农民们奔走相告:跟王树声他们干吧,他们是真革命啊,他把自己的亲舅舅给革掉了啊,我们都来跟他们干革命啊!
廖荣坤说到激动处,揉了揉火辣的眼皮,又对干娘说起了王树声是如何带动家人出来革命的。他说,王树声胸怀大志,他要带头把自己的家人和亲戚都发动起来参加革命,先从自己的头上革起,他硬是将自己的兄弟姐妹、堂兄堂妹、亲朋好友都组织起来了,使他们都走上了革命道路。有一天,王树声来到马家坳的堂姐王秋玉婆家,宣传革命道理和革命思想,姐夫马春雷听得眉飞色舞,赞不绝口,一心要跟着王树声闹革命,一心要加入共产党,他的地主老子知道了,一百个不同意,一千个不答应,结果马春雷领着农友们分了自家的全部家财,一把火烧了房子,活活把个地主老子气死了,而后马春雷干脆搬到媳妇王秋玉的娘家居住,媳妇王秋玉也与丈夫马春雷一道跟着哥哥王树声闹革命了。
此刻,干娘的眼眶湿润了,她喃喃地对着王树声和廖荣坤说道,好孩儿,你们有志气,你们有胆量,你们革命的事儿其实我早就听说,你们领着穷人干革命是为穷人着想啊!从现在起,你们要不嫌弃我这个不识字的大娘,我就做你们的干娘了,只要你们有什么活动就到我家里来,粗茶淡饭管你们的吃喝,也好让我的儿子们跟着你们学革命吧!
那是真正的好啊,那以后我们就喊你干娘了——王树声和廖荣坤笑着对干娘说。
青年革命者们以其与自己的地主阶级家庭进行着彻底的决裂,以其实际行动赢得了广大贫苦农民的信任,赢得了对农村大革命的领导权。1927年春,在王树声、廖荣坤、周希汉、张培荣等领导者和组织者的安排下,300多双泥腿子踏着早春的泥泞跨进了麻城考棚,参加董必武、王幼安在这里举办的麻城农民运动训练班。
干娘的大儿子王道儿、二儿子王路儿,也兴致勃勃地跟着王树声他们跨进了这里,开始接受革命思想。临走时,干娘抚摸着孩儿们的头,说,第一次出远门,可要用心地学习革命知识,回来后好进行革命啊!
在麻城考棚农民运动训练班学习期间,王道儿、王路儿由于学习用功,参加训练吃苦耐劳,不久光荣加入共产党,他们在入党宣誓后,激动地说:“从今以后,党指向东,我们就向东奋勇前进;党指向西,我们就毫不畏缩地奔向西方。凡是对革命有利的事,我们就奋不顾身地去干!”。
从麻城考棚农民运动训练学习回来,王树声他们的革命活动更加密切了。他们隔三差五地来往于乘马岗和西张店,尽管是一座高耸的山峰隔住了两地,但他们如履平地,来去自如,有如梁山泊的英雄,虎入深山,龙行大海。
每一次的到来,干娘总是悉心地照顾他们,亲热地喊他们干儿;她的儿子们已经与王树声他们亲如兄弟了,王道儿和王路儿也频频同他们一道穿梭于乘马与西张店了。他们走村串巷,摸清地主老巢动向,搞清会匪来龙去脉,大面积发动贫苦农民勇敢站出来参加革命。
1927年的春夏期间,革命活动已经大露棱角,党在努力地聚集着自己的力量,逐渐地壮大了农民赤卫队。
如火如荼的革命活动已然达到高潮。在王树声、廖荣坤等领导者的号召下,各地的“黑脚杆子”、“黄泥巴腿”纷纷站到“农协”的“犁头”旗下。乘马会馆的红漆大门上,又挂起了一块崭新的“乘马岗区农民协会”的大牌子,西张店九家楼的武家庙门前,也挂起“西张店武家庙红色苏维埃”的大牌子。
干娘在王树声、廖荣坤的介绍下,来到武家庙参加了一批新入党分子的宣誓会。在武家庙的红色犁旗下,干娘举起了她那布满老茧的手郑重地向党宣誓:从现在起,我彻彻底底是党的人了,我要为党努力做好应该做的事!
轰轰烈烈的农民运动展开了。清算公产,分田分地,推倒族权,打倒地主。种田佬掌起了印把子,挑粪的当上了大委员。
干娘精神焕发地当上了西张店地区妇女会会长了,号召妇女们勇敢地站出来参加革命。
土豪劣坤咬牙切齿。地主们请来了“教师爷”,组织“红枪会”,进行大张旗鼓的保家护院。
以牙还牙,以拳对拳。农民们拿起锄头扁担和鱼叉,为保卫自己刚刚获得的生存权益而勇敢出战!
五月偶尔刮起了黑风,黑风吹进了大别山,大别山沉浸在黑风的席卷之中!
逃匿在河南新集,以西张店河东大地主“王狮吼”为首的地主土豪劣坤,纠集当地的“红枪会”上万人,卷土重来,他们疯狂地反扑乘马岗顺河,砸农协、抢东西、烧房子、杀无辜,血洗乘顺,血洗西张店,围攻县城,制造了“麻城惨案”。
鲜血醒民,惨案震惊中华大地,王树声急奔武汉求助董必武,董必武联络武昌农讲所毛泽东,毛泽东急派300余名学生军增援。
会匪闻风逃窜。
血的教训启迪了幼年的麻城共产党组织,党组织果断决定,组建麻城农民自卫军,抽调精兵强将,组建敢死队,敢死队成员共300余人,全部由乘马、西张店赤卫队员组成。
王树声、廖荣坤、周希汉、张培荣等做好了乘马工作,又翻山越岭,连夜赶往西张店,来到干娘家落脚。干娘问长问短,斗争又遇上么事麻烦,情况危不危急,目前主要做些什么;干娘问寒问暖,肚子饿了做荞麦馍吃,渴了泡滚烫的薄荷山茶喝,冒汗了烧两锅热气腾腾的水洗澡洗脚,困了驮两捆稻草铺厚厚的地铺让他们睡觉。
王树声告诉干娘,干娘你莫要照顾得太细致,目前情况太紧急,主要是要组建敢死队,我们要组织更年青更精干的队员参加,西张店需要组织50人加入敢死队。
干娘一听,马上问敢死队是做什么的。王树声说,哪里最危险,就需要敢死队员出击。干娘说,干儿哎,你们就让我的四个儿都参加敢死队吧!王树声说,好哎,老大道儿、老二路儿、老三宽儿,我们敢死队要了,老四广儿还太小,过两年吧!干娘爽快地答应,好哩,就让他们跟着你勇敢地战斗吧!王树声说,我们相信他们会很勇敢的。干娘又问,敢死队一成立马上要做些什么?王树声说,干娘你是党的人,我们近段时间根据上级组织指示,要有大行动了,这行动搞得不好是要死人的,敢死队成立了,老大、老二、老三就要随我们一起出去革命了,你放心吧,干娘!干娘又果敢地回答,我咋不放心啊,你们不怕死,我也要嘱咐我的儿子们不怕死啊,要他们放大胆些,跟着你们勇敢地干吧!
干娘让自己的三个儿子率先加入敢死队,又与王树声他们一起秘密活动,在西张店宣传发动号召人们参加敢死队,当人们知道干娘让自己的三个儿子参加,都纷纷报名参加。不几天敢死队在干娘的宣传发动下,快速建成了。
王树声、廖荣坤等他们高兴至极。
自此,敢死队转战顺河各地,所到之处,农协会迅速成立。不久,敢死队开展了大规模清匪活动。
那气势啊,八月桂花遍地开,鲜红的旗帜竖起来,鲜红的旗帜竖呀竖起来!
那壮景啊,九月的风暴遍地刮起来,地主老爷们闻见丧胆!
邱家畈暴动了!处决了大地主邱大麻子。
林家山暴动了!处决了大地主徐九聋子。
朝阳店暴动了!处决了大地主王八老爷。
武家庙暴动了!处决了大地主谢三豹子。
西张店暴动了!处决了大地主“王狮吼”。
整个九月爆发了火红的农民革命运动!
王树声带领敢死队左冲右突,清除了各地的地主土匪等一切反动武装。
干娘的三个儿子表现得非常英勇,非常顽强,王树声高兴地告诉干娘。干娘亲眼目睹,并组织和亲自参加了西张店暴动,剥削和压迫自己一家的大地主头子“王狮吼”被彻底处决了。
西张店暴动完毕,敢死队就驻扎在西张店进行休整,敢死队领导人在干娘家里落脚,干娘细心招呼他们,他们一个个亲热地喊“干娘”,乐得干娘合不拢嘴。
九月的秋风是那么温煦,是那么暖人!干娘的家里此时已变成了一个革命的大熔炉,王树声喊干娘喊得最甜蜜,廖荣坤喊干娘喊得最亲切,周希汉喊干娘喊得喘不过气,张培荣喊干娘喊得笑破了喉咙!
儿子们见母亲那么高兴,一个个地给母亲开玩笑,妈哟,我们再不是你的儿子了。
休整了一个月之余,王树声神秘地对干娘说,不久我们麻城要与黄安一起举行一次更大的活动啊!
大别山进入了冬天,冬天的风并不那样凛冽,略带一些斯文的气息,微微吹进大别山的腹部,吹进了大别山南麓的乘马和西张店,吹进干娘柔柔的心窝。干娘悉心地照料着队员们,每天的影子上上下下,那忙碌的身躯在冬天的阳光里显得比山还高大,那神采的影子显得比西张店老街前那条河流还长远。
一个大的行动已经烙印在每个队员的心里,已经刻上了干娘的心骨。
敢死队作好了充分的准备。1927年11月13日,举国皆惊的“黄麻起义”开始了。
干娘目送着敢死队奔赴黄麻战场。行前,她紧紧地拉着儿子们的手,轻轻地嘱咐,儿啊,勇敢些,勇敢些吧,做一个真正的英雄!
历史记住了这鲜红的一页!
11月13日这一天,按照黄麻起义行动指挥部的命令,黄安县农民自卫军全部,麻城县农民自卫军的一部,箭场河的三堂革命红学和七里、紫云、乘马、顺河、西张店等区的敢死队共两万余人汇集七里坪。
手举大旗的干娘二儿子王路儿、身背大砍刀的王树声,带着敢死队300余人,雄赳赳地加入了起义队伍的行列。
红旗招展,刀矛如林;声势浩大,奔如长江。
“暴动,夺取黄安城,解放穷苦人!”
“暴动,实行土地改革,让穷人有吃有穿!”
“镗!镗!镗!”铜锣震天响。王树声带领敢死队提前出发。晚10时,起义大军如滚滚洪流,涌向黄安城。
凌晨2时,两万大军兵临黄安城下。
“啪!啪!啪!”几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顿时黄安城下人喧马嘶,一片沸腾。
“冲啊!”
“杀啊!”
“……”
王树声手握大刀大声呐喊,王路儿高举红旗,队伍如大海涨潮般喧嚣,似火山爆发一样壮观。
呐喊声排山倒海,枪炮声惊天动地。
有人架起云梯,有人顶着棉被,有人抱上稻草,奋不顾身向城头爬去。
一群人抬起树筒,撞击城门;另一群人抱来柴草,放火点燃。
腾腾的烈焰映红了夜空,照亮了黄安城下的倒水河岸。
突然,前面举旗的倒下了。
“王道儿,快举起红旗,跟着冲!”王道儿一个箭步接过弟弟王路儿手中的红旗冲上最前头!
王路儿一个人倒下了,胸部中了一颗流弹。担架队手忙脚乱将他抬下,他在气喘吁吁地挣扎着。
黄麻起义胜利了!
农民革命武装胜利了!
鞭炮轰鸣,锣鼓喧天,红旗如海,欢歌如潮。
当金色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时,革命的红旗高高飘扬在黄安城头时,干娘肝肠寸断,哭红了的双眼对着红旗望眼欲穿。
王树声抱着王路儿还在咆哮的身躯,跪倒在干娘的面前,悲痛欲绝,喃喃自语——干娘啊,从今以后,我就是路儿了,我就是你的第二个亲儿啊!
春雷滚滚而来,冬雨瑟瑟而下,蓬勃了很久很久的春意在刹那间停顿,干娘大放悲声,王树声欲哭无泪,整个西张店老街好像在回味着冬的凛冽。杜鹃花像雨一样的飘落,戚戚坠入西张店老街的上空,满街横溢着触目的心殇。无处藏身的麻雀在低矮的屋檐下飞来飞去,在冬雨中穿梭往来,追逐逝去的阴魂,却被疾风卷入黑土,黑土变成红褐色,为落英殉葬安魂。杨柳枝俯首低眉,滴答着酸楚的泪。就连远处的山峦也失却了温和,显露出峥嵘,发出焦虑的咆哮,西张店老街一片云遮雾罩的凄凉,让敢死队员们悲歌当哭。
当工农专政的红旗在黄安城头飘扬时,武汉的汪精卫、唐生智集团同南京的蒋介石、李宗仁集团正在进行狗咬狗的宁汉会战,他们像疯狗一样扑向了革命人民。
深冬时刻,敌十二军教导师闻清霖部来到麻城,图犯黄安城。乘马、顺河等地农军紧急动员,据守各山头要塞进行抗击。敌军未敢轻举妄动,暂时南窜宋埠,随时准备着反扑乘马、顺河、西张店。
投身革命何为家?血雨腥风满黄麻。黄麻起义取得短暂的胜利,一些敢死队员的牺牲给干娘及人们震惊,这些震惊促使共产党人在追求革命真理的道路上开始了新的探索。
王树声率敢死队队员转战西张店各山头。他们仍然来往于乘马岗和西张店之间,翻山越岭、餐风露宿,穿梭雨雪已是他们的家常便饭。一进西张店老街,干娘家就是他们的家,干娘就是他们的亲娘。
闲暇时刻,王树声也帮着干娘干干农活、种种菜园、做做家务,以一些温顺的语言甜化干娘的心。干娘也知道王树声的痛苦,她担心干儿子们会心里难过。其实,干娘的内心有如大海,她深深感受着革命的痛苦,她自己劝慰自己,一个儿子去了,还有三个儿子,还有那么多干革命的儿子喊自己干娘啊!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节令已入深冬,西张店老街显出几分萧瑟的气象。河岸边的树叶不见踪影,河面上的水波耀现几缕莹莹的粼光。黄麻起义一个月了,那枪炮声仍然震耳发馈,干娘仍然清晰地看到儿子王路儿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双手擎着巨大的红旗,高声喊着“冲啊”,喃喃念叨着,儿啊,你真勇敢!
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一抹斜阳从西南的黄安城头照射过来,照射到西张店老街的上上下下,映入到干娘那低矮的门楣上,斜阳殷红如血,把西张店老街染得血一般鲜红。干娘站在低矮的门前,瘦弱的身躯斜倚在门栏边,王树声、廖荣坤、周希汉、张培荣等蹲在干娘的面前,看着干娘莹莹的泪光目不转睛,凝神静听着干娘在低声的召唤着:“儿啊,回来啊,那枪炮你不要怕啊,你快些回来啊!”
满天风雪满天愁,革命何须怕断头。
冬天的晨光在西张店老街穿行。王树声他们又要披着这晨光,带领队员转战新的战场。干娘揉着腥红的眼,又目不转睛地目送着儿子们的队伍离开自己低矮的门楣,向着远方的红霞一抹轻烟似地飞去。
3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题记3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1927年的隆冬更加寒冷,血淋淋的飞沙已经铺天盖地,向着大别山南麓狂涌而来。
就是这个隆冬时刻,共产党的大头目董必武先生在武汉来不及离别妻儿,连夜潜入法租界朋友家,第二天夜里又化装成水手登上英商的安庆轮,流亡日本,辗转到达社会主义苏联避难。
就在董必武逃亡之际,从湖北到湖南沿海,各路起义军都相继受到重挫。曾经勇敢果断领导湖北各地秋收起义的省委书记罗亦农、陈乔年也壮烈牺牲。
当敌人得知陈乔年就是陈独秀的儿子时,便劝他像其父亲一样,放弃共产党幼稚的革命。26岁的陈乔年回答道:“你们还是砍下我的头,去教育我的父亲吧!”
在董必武的故乡,年轻的中共黄麻特委和黄麻两县县委在敌人的残酷屠杀中浴血奋战。
王树声等就是在这个艰难的时刻,在西张店老街干娘的家里进行休整,等待时机伺机而动。现在风沙似乎有所平静,王树声等便告别干娘去接受新的任务。
当被鲜血浸染的1927年的日历剩下最后几页时,临时集拢到鄂豫交界处的木城寨幸存的黄麻特委委员,黄麻两县县委委员和鄂东军领导人召开了紧急会议,做出了一项关系到鄂东党组织和工农革命军生死存亡的决定:主力出境游击木兰山,未参加会议的干部党员就地坚持地下斗争,等待主力重整旗鼓。
干娘并不知道王树声其时早已是麻城县县委委员,她也不知道廖荣坤、周希汉、张培荣是当时赤卫队、敢死队的主要负责人,她更不知道与她来往密切的这些人已经是大名鼎鼎的共产党头目了。
当他们又一次离开干娘时,干娘像嘱咐自己的儿子一样,嘱咐他们一定要勇敢而小心地革命。
王树声与县委书记蔡济璜、委员刘文蔚、邓天文一同参加此次会议后,接受命令回到乘马与西张店地区继续开展地下工作。
12月20日,雪花纷扬,冷气逼人。在西张店的武家庙里,聚集着几个年轻的共产党人,他们正在认真专注地进行着会议的每一个议程。
突然,武家庙前的山道上传来了一阵阵的人马嘶鸣,接着又依稀传来了几声枪响。
一个儿童团队员飞也似的跑进武家庙,气喘吁吁地说:“蔡书记,王委员,你们赶快走,好大一队敌人在前面来捉你们了。”
在武家庙附近垸武家冲群众的掩护下,蔡济璜、刘文蔚、邓天文等从武家冲西面的杨叉山脱离险境;王树声从武家冲北边的光裕山脱离险境。敌人见此情境,便兵分两路进行追捕。
蔡济璜、刘文蔚、邓天文从武家庙的西面撤至邓天文家乡枣林岗的一个山洞中隐蔽,后因叛徒告密不幸被捕,壮烈牺牲,牺牲时都年仅22岁。蔡济璜在山洞中隐蔽时还留下一首千古绝唱:“明月照秋霜,今朝还故乡。留得头颅在,雄心誓不降!”
王树声从武家庙北面的光裕山脱离险境后,于当天傍晚时分辗转逃到西张店老街后面的王氏祠堂里躲避,准备待夜深人静时再潜入干娘家避难。
寒冷的冬夜,大风起来时,王树声已在祠堂内不能得到菩萨的温暖了,他早已是饥肠辘辘,他巴不得三步并作两步潜入干娘家,早点得到干娘那胜过亲娘的抚慰和温暖。
寒风呼啸,云土飞扬。夜已深了,干娘仍坐在梓油灯下,一针一线纳着鞋底,若有所思地想着革命的儿子们现在不知在何方。她知道,这段时间风声更加紧迫,革命党人时在危难之中。此时,她又起身,拿着梓油灯看了看早已睡下的三个儿子,老大道儿的手露在被子的外头,她轻轻地抚了抚被头将道儿的手盖好,老三宽儿、老四广儿兄弟俩挨得紧紧的,睡得很甜的样儿,她的嘴角在梓油灯光的映照下,似乎露出了一丝儿微笑。
干娘的眼并不昏暗,此时的梓油灯光仍能给予她很强的亮光。她仔细地拿着梓油灯,又轻轻回到椅子上坐下,想起了前不久被敌人杀害了的革命党人,想起了黄麻起义牺牲的二儿子路儿,想起了王树声给她夸赞路儿是个勇敢的旗手的赞美的声音,想起了现在这些儿子要是永远有一个安详和平的家该有多好!她更想起了王树声啊,你们现在到底在何方?我的熟睡的儿子们等着要与你们一起去远方革命啊!
想着,想着,干娘忘记了白天的劳累,干娘记起了以前的忧伤!
“叭、叭、叭……”,干娘突然听到了老街后面祠堂前传来的枪声,接着又是狗声四起。
“又发生了什么事啊!又是在抓哪一个人啊?”干娘思忖着,仔细地听着声音,她一骨碌站起来,快步走到大门前贴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
喊杀声更近了!
狗叫声更凶了!
不一会儿,“咚、咚、咚”街上传来了一个人的跑步声,紧接着后面又传来震天的嚎声:
“抓住王树声!”
“抓住王树声赏大洋两百块!”
干娘听得清楚明白,心一下子就绷得像上了箭的弦弓,吃了一大惊,“是抓王树声啊?”她赶忙将大门开半边,探出半个身子,往街北头瞧了瞧,正是那个她牵挂的身影向她面前飞奔而来。她轻轻地喊着:“快点进来,干儿。”
“我不能进来,干娘,后面好多敌人追来了,会连累你的,你快关门!”王树声果断而快速地说道。
“苕东西,你还到哪儿去,你往前跑就是死路一条,快进来!”干娘不由分说,一把将王树声拉进屋里,快速关上大门,又快速吹灭梓油灯,一把按住王树声,轻声吼道:“不要乱动,我听听动静!”她又轻手轻脚摸到大门前,耳朵贴着门板,敌人的吼叫声更狂了:“嗨,太巧了,眨眼功夫就不见人影?快,围住整条街,坚决不能让这条大鱼跑掉了!”
听着吼叫声,干娘镇定自如,她轻轻拉着王树声的手,又轻轻地说:“快,跟我来!”
干娘轻轻巧巧将王树声藏进矮屋中堂屋与房室之间的夹墙中,并嘱咐他一定不要乱动,说这夹墙里面安全得很。
王树声一边轻声答应着干娘,一边坐在夹墙中的矮凳上想着被敌人追捕的事。原来,当他潜入老街后面的王氏祠堂时就被一个人发现,后面追赶他的敌人不知道他的去向时,就在西张店老街到处盘查。盘查的敌人知道王树声的一点眉目后,就布置好夜晚包围王氏祠堂捕捉王树声的计划。
敌人布置得很周密,但他们没有想到王树声已经有所防备。王树声身手轻捷,他潜伏在祠堂里,时刻警惕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夜已经很深很静了,天空悬挂着几颗稀稀疏疏的星星,一轮寒月冷冷地照着祠堂的四周。王树声正准备起身出来时,他突然感觉到外面有动静了,他轻轻地潜伏到祠堂的大门边,透过门缝往外一探,果然黑糊糊的一队人影轻轻鱼贯而向祠堂里来。王树声快速潜入大门里边,屏住声息,待这队人影冲进祠堂里时,他便纵身跃出祠堂门外,向西张店老街飞奔而去,敌人闻声赶紧跟随王树声追奔。
王树声想着,凝心静听着干娘矮屋外面的动静,此时干娘的三个儿子已被外面的吼叫声吵醒。
只听敌人头目大吼着:“抄他娘的,赶快将大街围起来,跑了王树声,我要你们都活不成!”接着,他又吩咐敌人,挨门挨户地搜查。一时间,西张店整个街道已经是鸡飞狗跳墙了。
过了一会,一个敌人跑到头目面前:
“报告营长,没抓到王树声!”
“把全街所有的人都给我抓来,我要清查户口,看他王树声能藏到哪里!”
敌头目气得暴跳如雷。
敌人敲响了干娘家的门,干娘摸进房里对自己的三个儿子轻声嘱咐儿子们千万不要动,好好睡觉,她想办法自己对付。于是,她打开大门又关好大门随敌人来到街上。
满街老老少少在敌人刺刀的威逼下,愤怒地来到街面上。敌头目掏出手枪,对着天空连放三枪,“啪、啪、啪”震得满街都在颤抖,老人们缩着头,妇女孩子们都紧偎一团。干娘也站在人群中,仿如大山一般沉默,静静地看着敌人要玩怎样的鬼把戏。
敌头目看见老百姓安静下来,变换了一张狰狞的脸孔,松一口气,用一种柔声的语气说:
“各位乡亲们,实在对不起,深更半夜打扰你们了。我们刚才追捕一个人,结果追到街上就不见人影了。你们如果知道,或者是有人藏了,就将这个人交出来。你们大概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吧?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共产党头子王树声。共产党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是讲究有财产就共,有妻也共的,现在我们来捉他是为大家好的。谁将他交出来,我们就赏他两百块大洋。谁要是敢窝藏他,我们搜出来后,就杀他全家!”敌头目如狼虎般吼叫,他的一对眼睛鹰犬般地在人群中贪婪地搜寻着。
站在人群中的干娘听到敌头目在全街人面前侮辱共产党,用愤怒的眼光盯着这些曾经杀害过许多共产党的刽子手。
敌头目见人群里没有一点反应,马上又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妈的,把机枪架起来!火把都点起来!你们不交出人,我就将西张店整条街变成火海!”
人群安静得一片鸦雀无声,整个老街也是寂静得吓人。霎时,只听敌头目又说:“妈的,你们要是再没有人说,别怪我手下无情。我数十个数,再看你们的行动,十个数数完,我们就烧房子了。我们就把在场的老老少少全部扫光。”
敌人的机枪架起来了,对着人群;敌人的步枪嚓嚓地都上膛了,押着人群不许动弹;十几多个敌人拿着火把,在老街的民房面前窜来窜去,形势万分危急。
满腔怒火的干娘看到敌人如此凶狂,她完全相信,敌人是说得出就做得出来的。
敌头目开始倒计时数数了:“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预备……”正当敌头目的手势要往下落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干娘猛地喊了一声:“慢!”
敌头目向说话的地方瞟去,一位四十来岁的妇女从容朝他走来。
敌头目奸笑道:“早该如此嘛!免得我们费这么多事。你晓得王树声的去向?”
“我不晓得,我站出来吗?”干娘怒视着。
“你晓得王树声在哪里,把他好好地交给我们,我们把你当菩萨供着!”敌头目假惺惺的样子,令干娘呕吐。
“你们现在把所有的老百姓都放了,我定会将王树声完完整整地交给你的!”干娘镇定自若。
“好,我放了百姓,你如果哄骗我,看我饶得了你,不仅烧你房子,还要杀了你,杀了你全家……”敌头目凶神恶煞。
敌头目放了老百姓,命令敌人押上干娘往家里走去。路上,干娘在想着一个办法,怎地才能救得了王树声。
敌头目和几十个敌人押着干娘来到了干娘家门口。干娘便轻声地对着敌头目说:
“王树声我正藏住了,你们不要惊动了他,他带着双枪,可厉害哩!”
敌人听了个个都吓得捧住脑袋,不敢进屋。
干娘望着敌人一个个草包的样子,心里暗暗地好笑。她对着敌头目又轻声地说:
“老总,是不是这样,你们躲在门外,我进屋去把他哄出来,你们再一齐抓住他,这样不更好吗?”
敌头目一想,这样也好,免得挨王树声的枪子,连忙对干娘说:“好!好!我们就在外面埋伏好,你快进屋把王树声哄出来,让我们顺利抓住了他,我定会赏你两百大洋。”
夜一片沉静,老街显得一片安稳祥和起来。干娘理了理额前飘散的似乎有些带白的黑发,不慌不忙打开矮屋的门,又关好门,点上梓油灯,拿着微微闪着红光的灯盏,轻轻走进房间。此时,三个儿子早已穿好衣服起来了,他们似乎心里明白,母亲对他们又有什么新的安排了!他们对自己的母亲一切言听计从,这是他们做儿子从小到大以来养成的好习惯。
干娘望着儿子们一个个瞪着明澈的眼睛,心里豁然又开朗起来。她那个早已想好的安排,此时沉凝在胸口结成了一个厚厚的疤,难以启齿的话儿憋在胸口又艰难地爬行到她那干裂的唇边,把整个房间凝聚成一个充满温馨的熔洞。干娘的内心深处其时已经汇集了大海般的泪珠,她只是佯装安宁,把要说的话儿对儿子们轻轻地简单地平静地倾诉着:“儿子们啊,你们是我的好儿子啊,你们太喜欢听娘的话了,我今生算是造了福,有你们这样听话的儿子,我很知足啊!现在是关键时刻,敌人已经埋伏在大门外,要抓你们的头头干哥,看你们能否想一个办法,帮你们的干哥儿怎地逃脱敌人的魔掌啊!”
大儿子道儿已经听出了母亲的话里有话了,接过母亲的话儿说道:“娘,我们知道,你已经把干哥藏好了,我们听你安排,帮干哥脱险!”
“好啊,道儿,那你就听我的安排吧!只要救出了你们的干哥,这也是为革命做贡献啊!”干娘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老大道儿来到堂屋中,双手捧着道儿的脸颊,仔细地端详着儿子的面容,好像要将儿子全身的每一个部位都看得仔仔细细,都深深地记印在脑海深处,并在心里喃喃低语道:“儿啊,莫要怪娘把你往虎口里送啊,我只是想为满街人的生命和财产,为了以后的革命,让你哄走外面的敌人,把敌人引开,救出你干哥的命,让革命的队伍有个主儿啊……”
道儿望着自己的亲娘,似乎看清了母亲眼眶里已充满了泪水,心里想着,娘是彻底为了革命,我做儿子的为何不乐意呢?于是说:“娘,我一切听你的!”
干娘擦了擦湿润的眼眶,轻声细语地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儿子听。道儿听着,一边为娘擦擦眼泪,一边果断地说:“娘,快别伤心了,干哥胜似亲兄弟,我去骗走敌人,回来就陪你!”
干娘听了道儿的话如万箭穿心,她深知娘俩要想再见面只有在另一个世界了。干娘紧紧地搂着儿子的头眼泪籁籁地直淌。道儿也知道,怕时间长了,引起敌人的怀疑,于是心一横,挣脱母亲的怀抱,打开大门便向大门外猛冲过去。
“快逮住他,再不要让他跑了!”敌头目又一声吆喝,已经跑向街心的道儿,被敌人七手八脚按捺住,不一会儿就被五花大绑了,并被敌人前推后搡地押走了。
“老东西,你敢出卖我王树声,看我饶过你不,等着我来收拾你这个老东西!”王道儿硬着喉咙歇斯底里边回头边向干娘的矮屋骂去。
惊涛已经拍上了干娘的心岸。干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被五花大绑地捆走,她听着道儿的骂声心里念叨着儿子的灵巧可让敌人信以为真,但内心深处又好似尖刀剧烈地刺痛着心肝,一阵又一阵地疼痛难忍,便昏倒在堂屋里。
老三宽儿、老四广儿疾速将母亲扶到床上,心情与母亲一样,一阵又一阵疼痛。藏在夹墙里的王树声此时知道干娘已让老大道儿顶替了自己,内心百感交集,他使劲推开夹墙洞门,走进干娘的房里,慌忙蹲在干娘的床前,焦急地低声呼唤:
“干娘!干娘!醒一醒啊,干娘!”
悲愤过度的干娘慢慢睁开双眼,直瞪瞪地望着王树声,眼泪又急涌而出。
“干娘,你好好歇着,我去救道儿兄弟!”王树声说完拔腿便走。干娘倏地起身,双手紧紧地抱住王树声:“干儿,再不能把你搭进去了。没了你,这儿谁来负责革命啊!依我看,你明儿再想办法看能不能救得出道儿了!”
老三宽儿、老四广儿也连忙跟着母亲说:“是啊,娘说的是,现在你去救哥哥等于是白白送死,明儿再从长计议吧!”
干娘又问起王树声怎样被敌人追杀的情况。王树声一一将白天与蔡、刘、邓在武家庙开会的情况和被敌人追杀到祠堂的经过说给干娘听。干娘听后,又痛心地说:“那你一天还没有吃东西啊,肚子肯定很饿,我去做荞麦粑你吃吧!”
宽儿、广儿连忙起身,说:“娘,我们去做吧,荞麦粑很好做的,你跟干哥说说话儿!”
天已经微微亮了,寒星醉意般地呈现在干娘矮屋的上空,一缕淡淡的炊烟又从干娘的矮屋上空飘过,一直飘向天空的寒星。干娘肝肠寸断,似乎气尽力微,她朦胧中感到随着老大道儿猛冲的声音也被敌人五花大绑了。王树声坐在干娘的床边,轻声抚慰着:“干娘,你好好休息吧,不要急,我明儿一定想办法将道儿兄弟救出来!”
王树声一口气吃了三个荞麦粑后,天已经大亮了。他急速地赶往乘马,准备组织参加黄麻起义的敢死队员们前来营救王道儿。
已是正午时分,王树声率领二十多名敢死队员翻山越岭,从乘马赶来了。谁知敌人已经在西张店老街大河南面的沙滩上处决了“王树声”,而且把“王树声”的人头高高地悬挂在一棵大柳树上示众,旁边还贴着一张“安民告示”,告示清楚明白的写着:“共产党大头目王树声已被就地斩首示众,看谁还敢出来革命了!”
王树声听围观的人说,“王树声”在临刑前还高喊“共产党是杀不完的!”、“二十年后,我王树声还是一条好汉!”、“我王树声在阴间要看到你们的灭亡!”
王树声为“王树声”已经潸然泪下了。
王树声速速赶往干娘家中,干娘已经昏死在床上,老三宽儿、老四广儿在旁边细心地照服着母亲,王树声抱着头痛哭失声:“干娘啊,我今生怎样才能报答你啊……”
王树声又与老三、老四抱成一团,沉浸在一片泪海之中。
傍晚时分,干娘已在两个儿子的护理下苏醒过来。王树声嘱咐廖荣坤、周希汉、张培荣并留下了五个敢死队员,在干娘家守候着。待干娘醒来,王树声望着干娘憔悴的面庞,哽咽着,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干娘颤抖地将两百块大洋交给王树声,泣不成声。“声儿,这两百大洋是敌人赏我的,你们拿去买一副棺材把道儿给我葬在老二路儿的旁边,让他们兄弟俩在一起。剩余的你们留着日后作革命的费用吧!”。
这一阵子,队员们深深感到,西张店老街的天空漆黑一片,连干娘的矮屋也一片黑古隆冬,队员们的天空也觉漆黑,干娘及儿子们的天空更是一片茫然。王树声更不必说了,他此时已经没了心情,只是深深感到,自己怎样才能对得住干娘。
王树声仿佛听到从天国飘来一阵道儿的狂笑声:“我王树声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他又对着干娘低语道:“我真的王树声不是好汉啊!”
掌灯时分,西张店老街似乎苏醒过来,王树声及队员们收拾起王道儿的尸骨,从柳树上摘下王道儿还在滴血的头颅,并将尸骨与头颅粘合一起,哭泣着将尸体收敛入新买的棺木。根据干娘的嘱咐将他与老二路儿葬在一起。
王道儿的丧事简单地在黑夜里办得杳无声息,敌人还在得意洋洋之中,干娘却依然拖着病体,强颜支撑着这个空虚的家。她知道,现在风声还很紧很紧,革命暂时还不能抬着头前进。她对王树声轻轻嘱咐:“你们就在我家里待些时日,给我做做伴,看着你们我还高兴一点,等一些时间,你们再作打算!”
王树声默默地点点头,心里其实是真的想陪陪干娘了,陪陪她熬过这痛苦的日子,陪陪她多说些话让干娘的心里滋润一点。
黑云压城城欲摧。王树声呆在干娘家里,一边陪伴着干娘,一边回想着自己亲自领导乘马和西张店革命以来的情况,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座落在麻城顺河浮桥河水库上游的边界小镇西张店,北通河南新县,南接古老黄安,东邻神奇乘马,西连古驿宋埠,它地域虽小,却曾经历了多少可悲可叹的历史风云!
几个月前,刘文蔚与自己领着几千农民在这里召开庆祝农会胜利大会,那场面是何等的热烈!如今,刘文蔚已魂归西域了!
参加领导暴动的农协主席来成柏,从杨家高山被抓到西张店大河,面对敌人的屠刀,他高声怒喝:“老子就是要革命,死了也要革命!今天老子死了,还有人来革你们的命!”
雪火中倒下的共产党员还有:头挂麻城西门的七区工会主席黄适存,在宋埠干沙河英勇就义的乘马岗区委书记余席珍,遭地主还乡团残杀的乘马六乡农协主席裴玉亭,喋血武汉刑场的省委交通员孙士正,还有董汉卿、黄尚春、马友雷、黄兴才、黄友等革命同志都壮怀殉烈。
王树声的家乡邱家畈是“八七”会议精神在麻城传达的第一个场所,参加会议传达并领导在此举义的七名县委委员,不到半年时间,就有5人相继喋血刑场,5人中有4人尚未成家,还是二十来岁几经沙场的年青“老将”,他们家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王树声沉浸在悲思之中,深感自己竟是一个幸运者,7个县委委员他竟是其中之一,他在内心深处高呼:死者是何等的壮烈,而生者我一定要成为英雄啊!
屠刀斩不断长江水,乌云压不垮大别山。深受创伤的土地在痛苦中痉挛,坚持革命的意志仍在坚强的革命者血液中翻滚。
王树声及廖荣坤等十余人怀着巨大的悲痛,在干娘家陪伴着悲痛中的干娘,已有六个时日了。干娘强忍泪水,对王树声说:“你们要想办法找到革命的大队伍啊,这样小打小闹一时还成不了气候啊!”
“这也正是我们考虑的啊,干娘!”王树声答应着干娘。
“你们要远去革命,就带上宽儿吧,继续让老三跟着你们啊!”干娘柔声地对王树声说。
王树声还着队员又一次辞别干娘,返回到邱家畈,埋起烈士们留下的12支长枪,怀揣着满腔的仇恨,与这十几名敢死队员化装分散而整行,作好全力准备寻找主力革命队伍。
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王树声和队员们按行前的具体安排,化装分散而整行,王宽儿居中行走,十几名队员均未掉队。他们遍寻安、麻、陂、冈四县的山凹峰峦、小城乡村、偏镇小巷,终于在罗田三里畈找到了游击转战的工农革命军。从此,他们就随鄂东军转战木兰山的县委委员徐其虚一道,转战鄂豫皖大别山的大城小镇、山山水水。
狂风暴雪,吹开了1928年新的日历。新年始,来自黄麻大地的72条好汉,在王树声等的鼓舞和号召下,在木兰山雷祖殿展开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七军的战旗,同时建立起第七军党委会。
砥柱中流,洗不尽英雄本色。第七军在木兰山宣传群众,打击豪绅势力。夜袭桥头李,火攻罗家岗,开仓放粮,动员起黄陂万余群众参加革命斗争。消息立刻震动武汉,重卷黄麻。
在木兰山上,军长吴光浩将满满一袋子的500块光洋交给王宽儿背在背上,这就是第七军的全部给养。敌人一个团追踪而至,王宽儿在山林中跌倒又爬起,脸上、胳膊上划出道道血痕,当敌人逼近时,王宽儿灵机一动,假装摔倒,将钱袋沉入水塘,只身轻装脱逃潜至山腰,待到半夜取回时,硬是一块光洋也未丢。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当朱德、陈毅在长江以南红红火火地领导湘南暴动,贺龙、周逸群溯江而上领导湘鄂西暴动时,近在汉口以北50公里的木兰山活动的第七军却与湖北省委失掉了联系。在强敌压迫下,第七军辗转游击黄陂、黄冈、麻城、黄安、孝感六县边界,风餐露宿,历尽艰辛,忍受着从未受过的疲劳和饥饿,攀爬着少有人迹的崎岖山路,70多人一天只吃了一升米加两个南瓜的一餐稀饭。
就在第七军,王宽儿已经成长为一名坚强而勇敢的革命战士,王树声更是一名机智而灵活的指挥员。
春夏交替,气候异常,天晴天变,捉摸不定。王树声、廖荣坤、周希汉、张培荣带领第七师来到白果的白鸭山一带活动,昼伏夜动,远袭近止,绕南进北,声东击西,神出鬼没巧歼敌人,很快就消灭了白果、杨子山民团,缴枪30余支,并在通往汉口的大路边活捉并镇压了福田河反动民团团总彭汝霖。
4月,盘踞在黄安紫云的国民党十二军十师横行乡里,到处捕杀共产党人。王树声奉命又回师紫云、顺河,与敌十师在顺河李斯文发生激战,并全歼敌十师,活捉敌十师师长曹沛章。
王宽儿在此战中英勇顽强,击毙敌13人,自已身上连中数弹,壮烈牺牲……
惨痛的战火洗不尽战友和兄弟的血泪。王树声又悲愤难咽,含悲忍泪,就地安葬王宽儿,并让廖荣坤、周希汉、张培荣等其他人将此消息隐瞒,免得远在百里之外的干娘更难以接受……
五月的大别山群峰,水碧山青,杜鹃火红。第七军党委在鄂豫交界处的清水塘召开会议,决定以黄、麻、光三县交界的木城寨、光裕山、羚羊山、摩云山、凤到山这五座山脉为立足的根据地,作为活动的根据地。距西张店老街三十余里的凤到山脚下的柏树咀成为麻城顺河第二个苏维埃政府。经王树声向党组织介绍和推荐,干娘被任命为顺河苏维埃政府妇女工作部部长。
干娘兴高采烈,来到柏树咀苏维埃做妇女工作。在她的努力工作下,西张店很快组织了十余个妇女会工作组,并负责组建儿童团,协助建立农民赤卫军,帮助保卫红色区域。
根据形势的发展,红军队伍的扩大,在浮桥河的源头,有个叫做寸腰石的村庄,经过干娘的努力,迅速建成了红军缝纫厂,干娘兼任副厂长。
缝纫厂的启动,使西张店大多数妇女大开眼界,在干娘的发展和带动下,近百名妇女来缝纫厂工作。每天,干娘领着姊妹们、婆姨们忙着工作,钉扣子、剪线头、裁衣料、织红五星、做成品,近百名女工个个能踩得铁“鸡”飞转,衣片横飞。一批批衣料送往前方,师长王树声每一次都要向战士们嘻笑着讲述,这些新衣裳又是干娘亲手制出来的啊!
依山傍水的朝阳店高家畈山坳里,建起了红军兵工厂,这是红七军在鄂东开辟的第一个军需工厂。兵工厂兼由七师师长王树声负责,通过在战斗中俘虏而来的川军修械士,成了红军兵工厂的“宝贝”。干娘的四儿子王广儿经过多次要求,又由干娘亲自出面找到王树声,进入兵工厂工作。由俘虏兵指导,近百名工人烧红炉火,溶铝化铜,趁热加工,终于制造出撇把子枪、手榴弹。一批批军火运往前线,师长王树声每一次又都要向战士们嘻笑着讲述,这些武器弹药是我干娘剩下唯一的一个儿子帮助制造的啊!
在苏维埃机关里,在红军缝纫厂里,在红军医院里,都有干娘忙碌的身影。有时,王树声师长及廖荣坤、周希汉、张培荣等一些指战员在闲暇时刻,没有忘记到苏维埃机关、到红军缝纫厂、到红军医院去寻寻干娘的身影,觅觅干娘的话儿,聊聊干娘的情儿——每一次,这些人一见干娘就干娘前干娘后,喊得干娘心花怒放,喊得干娘心潮澎湃,喊得干娘耳鼾眼热,喊得干娘笑得合不拢嘴儿。
因此,在苏维埃机关里,无论是干部还是工作人员,都亲热地喊她“干娘”;在红军缝纫厂里,无论是姊妹还是比干娘年龄大的婆姨都喊她“干娘”;在红军医院里,无论是医护人员还是红军伤员,都亲热地喊他“干娘” ……
干娘的工作劲头热情高涨。可是,她哪儿知道,就在五个月前离家一百多里的地方,红军与敌人发生了一场恶战,三儿子宽儿就在这场恶战中英勇杀死了13个敌人,而自己也壮烈牺牲。
转眼到了1930年的秋天,红军内部发生了肃反运动。红军队伍又出现一次低潮。这以后,王树声、廖荣坤、周希汉、张培荣等红军指战员,根据上级指示,率领部队南征北战了。从此,他们竟与干娘音信茫然。
红军干儿子们在天涯海角牵挂着干娘;干娘依旧在低矮的房子里翘首仰望着远方的干儿子们……
两年后,干娘唯一的儿子老四广儿又被还乡团残酷杀害。
易水悲歌人去,满腔热血流丹。干娘四个儿子一个个离去,留下自个儿孤影婆娑,孑然一身;红军儿子们一个个南征北战,越打越远,打进北京城,最后登上天安门城楼,与毛泽东一齐向全国人民挥手。
出师未捷家先破,长使干娘泪满襟。干娘的心如滔滔黄河中的砥柱,巍然屹立在惊涛骇浪的急流中,在急流中翻滚过二十多个春秋……
干娘情系长江,情怀黄河,情涌大别山。
干娘在战火中翻滚,在烈火中煎熬,在情火中望眼欲穿!
大风起兮云飞扬。大革命初期,革命者步履维艰,干娘一片热忱,情随革命,一片冰心在玉壶!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革命的每一阵涛声,干娘不仅潜心聆听,而且热情高涨,再艰难再悲烈,她挺着单薄的身躯,固守家乡,为着革命的每一寸进步流着满腔热血!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干娘不是猛士,但她是女人,是母亲,是战士。亲儿子们一个个相继为革命捐躯,而她仍然待每一个红军指战员们如亲生。儿子们一个个离去,干儿子们也一个个走向了四面八方……
后 记
高山仰止,水天长啸!我不知道,我为干娘想表达的东西是否如意,敬请读音诸君指正!
干娘的一生的确可悲可赞,她的一切的确值得可歌可泣。
人们都知道,在大山深处,在解放后的西张店乡政府,对面的一座普通民房里,曾住着一位慈眉善目、长身小脚、年过花甲的老女人——人们习惯地称她为“红军干娘”。晴天的日子里,干娘喜欢坐在门前的槐树下,手里拿着一件永远也缝不完的衣服拆拆缝缝。任何人进出乡政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乡里的工作人员从她门前走过,她总要拉进家里,给倒上茶,端上炒好的花生,然后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你。不了解情况的人,也许以为她神经兮兮;知道底细的人,却说这是她二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动作。略有一点知觉、了解她的过去、同情她的命运的人都知道,她当年就是这样为她的红军儿子们站岗放哨、烧茶做饭、缝补衣裳的。现在她孤寡一人,仍然把来往她家的人总当成自己儿子或是红军儿子们。
干娘一生生了四个英俊威武、虎背熊腰的儿子,都跟着王树声闹革命,几年时间,4个儿子都献身革命。二儿子、三儿子战死沙场,四儿子被还乡团凶残杀害。特别是大儿子,为了救王树声,干娘让他顶替,结果儿子被敌人当成王树声在干娘房子对面的大河滩惨遭杀害,并且儿子的头就被敌人挂在临街前的那棵柳树上示众。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伤害母亲一颗慈爱的心啊?泪水流干了,干娘变得更加坚强,干娘家变成了红军立足点,干部的联络处,过往的红军战士或干部都喊她“干娘”。她更是把爱惜儿子的一腔深情,全部倾泻在红军指战员身上。别看干娘脚小,她当年为红军站岗放哨、端茶做饭、洗衣补裳、拥军支前,事事当先。
干娘并没有想到,当年所爱的红军儿子们中竟有四人后来成了共和国的开国元勋:一个大将,两个中将,一个少将,还有许多革命高级干部。
在革命处于艰难发展时期,革命处于低谷中,四个儿子相继捐躯,而“红军儿子”们南征北战,越打越远,进了北京城,肩佩将军章,但他们并没有忘记这位革命母亲。
1951年,王树声率领中央慰问团带着电影队来到老苏区,首先就踏入干娘家,并把电影安排在干娘家的门前放映,王树声亲自陪伴干娘把电影看完。后来慰问团轮流各地放影,王树声又特地安排一副担架抬着干娘一路随看。听干娘说耳朵里老是嗡嗡响,王树声又专门买了一副金耳环戴在干娘的耳朵上。
将军们惦记着干娘的冷暖,周希汉中将又千里迢迢寄来一件皮袄,给干娘御寒。
没有老夫相伴,没有儿孙绕膝。寂寞时,干娘经常抚摸着耳环和皮袄,遥想着她死去的亲儿子们和活着的“红军儿子”们,在大山深处的西张店老街那低矮的房子里,默默走完了她艰难而又伟大的一生。
她不愧为——女人,母亲,战士,并且是坚强的女人,慈善的母亲,伟大的战士。
1980年,贵州军区司令员张培荣少将离休后,特意派人寻找这位革命母亲,方知干娘去世已有二十一年,这件事成为将军的终身遗憾。
折尽大别山的松枝作笔,淘干长江黄河之水研墨,写不尽苏区母亲对革命的贡献!
干娘,你的人生是革命最完美的人生!你的形象是革命最红的形象!
干娘,你的思想、你的行为、你的品质,永远是最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