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吟唱起电视剧《三国演义》片头曲《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这首词,脑海中就会展现出一幕幕《三国演义》故事画面。然而,这首词压根与《三国演义》没什么关系,只因明末毛宗岗父子见这首词写得气势恢弘、辽阔雄浑,便将它刻在《三国演义》卷首。这时,距它的诞生,已近百年。因为这首词实在是太有灵性了,随着电视剧的广泛传播,它就像是长了翅膀,飞遍世界每个角落,深入人心。
水有源,树有根,人有出生之地,这首词的出生地又在哪儿呢?
这首词出自明代大才子杨慎之手。
杨慎,祖籍麻城,生于弘治元年,自幼警敏,学诗过目成诵。他11岁时能诗,12岁拟作《古战场》、《过秦论》,大学士李东阳见而嗟赏,受业门下。正德二年八月乡试第一,三年二月会试,因不小心将灯花滴落试卷,判为第二,六年四月殿试,他一气呵成,殿试第一,授翰林院修撰,时年仅24岁。然而,因“大礼议”得罪嘉靖皇帝,贬戍云南永昌。起初他还有侥幸之心,竟没想到,嘉靖六次大赦天下,他的名字却始终末出现在赦单中。这时,他才知道嘉靖决不肯放过他。“哀莫大于心死”。他索性放浪形骸,陶情于艳曲,耽意于美色,终老于永昌。
杨慎善弹琵琶,每有新词,就立刻谱成曲调,交给教坊传唱,换取酒钱。他“二十一史”烂熟于心,闲了时,边拨琵琶,边吟唱起来。唱着唱着,不知不觉中,竟唱完了自三皇五帝至宋辽金元二十一个朝代的历史。
杨慎是个具有独立思想,敢取人之不敢取,敢言之所不敢言,又敢于创新,更何况眼下生不如死,所以,在“说史”方面,他完全放开了,没像正史那样去写。他说过,“诗词只可谈岁月,今古(历史)还堪警世人。”于是,他以弹词的形式搞起了“历史普及”。又经男女盲人走街串巷地传唱,一下子风靡江南,尤其受到广大妇女和不识字的男子的欢迎。这就是被后来人称为的《廿一弹词》,又称《历代史略词话》。无意中,杨慎成了“弹词”鼻祖。
《廿一弹词》共写了十个章节,又称《历代史略十段锦词话》。著名《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就是第三段“说秦汉”的开篇词。
下面,我们略去其它内容,专挑出与“他”同时面世的九位兄弟姊妹们来欣赏欣赏。作者惜墨如金,字字珠玑,写得实在太精彩了,值得细细品味。
第一段总说·西江月
天上乌飞兔走,人间古往今来。沉吟屈指数英才,多少是非成败。
宝贵歌楼舞榭,凄凉废冢荒台。万般回首化尘埃,只有青山不改。
第二段说三代·南乡子
携酒上吟亭,满目江山列画屏。赚得英雄头似雪,功名。虎啸龙吟几战争。
一枕梦魂惊,落叶西风别唤声。谁弱谁强多罢手,伤情。打入渔樵话里听。
第三段说秦汉《临江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第四段说三分两晋·西江月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七雄王霸闹春秋,秦汉兴亡过手。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豪杰千年往事,渔樵一曲高歌。乌飞兔走疾如梭,眨眼风惊雨过。妙笔龙韬虎略,英雄铁马金戈。争名夺利竟如何,必有败因结果。
第五段说南北史·清平乐
闲行间坐,不必争人我。百岁光阴弹指过,成得甚么功果。昨日羯鼓催花,今朝疎柳啼鸦。王谢堂前燕子,不知飞入谁家。
飒飒西风渭水,萧萧落叶长安。英雄回首北邙山,龙争虎斗过眼。
闲看灞桥杨柳,凄凉露冷风寒。断蝉声里凭阑干,不觉斜阳又晚。
第六段说五胡·点绛唇
暮鼓晨钟。春花秋月何时了,七颠八倒,往事知多少。
昨日今朝,镜里容颜老。千年调,一场谈笑,几个人知道。
六代瓜分世界,五胡云扰中原。纵横三百有余年,几度交锋索战。
马过生灵齑粉,血流河洛腥膻。耳闻犹自不堪言,有眼休教看见。
第七段说隋唐二代·临江仙
一片残山并剩水,年年虎斗龙争。秦宫汉苑晋家营,川源流恨血,毛发凛威灵。
白发诗人闲驻马,感时怀古伤情。战场田地好宽平,前人将不去,留与后人耕。
追想千年往事,六朝踪迹茫然。隋唐相继统中原,世态几回云变。
杨柳凄迷汴水,丹青惨淡凌烟。乐游原上草连天,飞起寒鸦一片。
第八段说五代史·定风波
雨汗淋漓赴选场,秀才落得甚乾忙。白发渔樵诸事懒,萧散。闲谈今古论兴亡。
虞夏商周秦楚汉,三分南北至隋唐。看到史官褒贬处,得避。不摇纨扇自然凉。
第九段说宋辽金夏·蝶恋花
简尽残编并断简,细数兴亡。总是英雄汉,物有无常人有限。到头来落得空长叹。
富贵荣华春过眼,汉主长陵,霸王乌江岸。早悟夜筵终有散,当初赌甚英雄汉。
第十段说元史·西江月
山色消磨今古,水声流尽年光。翻云覆雨数兴亡,回首一般模样。清景好天良夜,赏心春暖花香。百年身世细思量,不及樽前席上。
细想三皇五帝,一般锦绣江山,风调雨顺万民安,不见许多公案。后世依他样子,齐家治国何难。流芳百世在人间,万古称扬赞叹。
每首开篇词后是“诗曰”,如《说秦汉》词后诗曰:“战败兴亡古至今”,“记得东周并入秦”,“剪雪裁冰诗有味”诗三首,以承上启下。然后用散文讲述:“昨序说夏商周三代到周赧王,……今从秦昭王说起……自秦始皇至汉献帝,通共四百三十三年……谈论间不能细说,略将大概品题。”叙毕就接上唱文:“战七国秦昭王英雄独霸,夺周朝取世界迁徙周民。……汉高祖用贤才筑坛拜将,萧丞相书六律约法安民。……秦楚灭汉隆兴二十四帝,转回头翻覆手做了三分。”都是十字句,所以人称“攒十字”。这段唱词较长,是词话的主要部分,最后又以词作结。
不难看出,《廿一弹词》感史咏怀的风格是一致的:气势恢弘、辽阔雄浑,俨然一双上帝眼,俯视滚滚红尘,既苍凉又悲壮,既入世又出世,读来荡气回肠,余味无穷。(刘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