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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大坳去,看道一禅师

来源:麻城新闻网 | 2015-07-23

最早知道道一禅师是在读初二那年。那年学校组织学生到大坳去旅游,游览完大坳电站和水库后,那一位戴眼镜的余老师,一边讲着梅之焕和周道一的故事,一边带着我们登山,去瞻仰道一禅师碑和墓。
  我的家乡就在白鸭山下,白鸭山曾经也有美妙的传说。那传说好像大意是:善良的兄弟为救病重的母亲,后来出现了一只善良的白鸭,好像还有一条金街,后来又出现了坏人,沟壑难平,贪欲不已。最后,白鸭飞了,金街也不见了。传闻道:找到了那只白鸭就会找到那一条金街……我在幼小时,听到这个故事,常常幻想:如果我捉到那只白鸭,如果我找到那条金街……看来,人性的贪是不讲年龄大小的。
  知道梅之焕却是更早的事。我记得我小时,和我的母亲到我的外婆家去,在盛夏的晚上,躺在竹床上,我的舅母就讲过梅之焕的故事:相传梅之焕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晚上走路时,前后有四盏神灯照着他,在大热天的晚上,有神仙专门为他打着蒲扇……那是一个没有黑暗和蚊子的世界,这是多么奇妙和惬意的感觉。我那时常常想。如今,我的外婆、舅母和母亲都走了,想着那时的时光,真是恍然一梦。
  而再去瞻仰道一禅师,是我最近几年经常出现的想法,却一直因为各种借口而未成行。想不到,现在因为身体不适,百无聊赖而得以实现。人生啊,该是多么的滑稽!

  趁着秋阳灿烂,带上干粮和水,十一点钟就骑车从麻城出发,沿着麻溪河弯弯曲曲的河道,一路东行。路上,装载巨石的货车,熙熙攘攘,尘土飞扬。路,坑坑洼洼,极不好走。进入白鸭山南麓,山势也陡了起来,因为是破摩托车的缘故,为了下山安全,我将车停放在大坳四级电站的公路旁,步行上山。那大坳四级电站如今可能已经荒废了,房子破旧,好像很长时间没有人住一样。站在山坡望去,看不到一点昔日的生气。如今科学发达了,它的历史使命可能已经完成,也许,它所产的电量,够不上它的成本,我想。但那电站旁的水杉依然挺拔着。我记得当年,那是一个四五月份,我们参观着大坳电站,我第一次看到了水杉这种植物,(那时,好像这种植物我们平畈很少,不过,现在很多),也第一次闻到了一阵阵水杉的清香,那种清香味在我的记忆中,永远珍藏着,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经常想到过那种味道。
  山势依然陡峭,重车一过,尘雾飞扬。白鸭山这几年开发了,听说它的石材,闻名全国。因此,山不再是原来的山,麻溪河的水也变浑浊了,就连山上的秋树,远远看去,好像毛玻璃样的苍黄,虽然,也有一汪汪斑秃样的红叶,在秋山的艳阳下闪烁着霞光。
  人类真是神奇!我看到一处开发的石材窝:那高大的一座山峰,山腹开膛剖肚,被削成一汪巨大的绝壁,整齐而有规则,好像敞开胸怀,袒胸露乳。因为职业的缘故,我看到了那山是一个孕妇,我的妇科医生同事们,正在对它做剖宫产。我不想打扰她们!
  我想起曾经的传说,我不知道这些闽商们,是不是已经打开了白鸭山那条金街。我仿佛看到了那金街里的珠宝,像长江水一样,正款款地抑或滔滔的流出我的家乡。我感到莫名的忧郁!
  继续前行。在尘土飞扬中,山路蜿蜒,但已经平坦多了。大约走了十多里,远远的,我已经望见了大坳水库的大坝,在前方横卧着。“长虹卧波”我想到了那几个字,但感觉不那么确切。那“大坳水库”四个大字,在秋阳下,格外注目。那字的历史远远地超过我的年龄,透过那几个大字,我仿佛看到了当年:几十万人肩挑手扛的热闹场面,那是一九五二年。
  我的父辈们,向您们致敬!

  这大坳口也有一点来历:相传,当年岳飞副将牛皋元帅与金兀术在此激战,金兀术战败落马,牛皋骑在金兀术身上,大笑三声,金兀术活活气死,牛皋也兴奋过度。那一笑,白皋山群山齐鸣,最后,也因兴奋过度,山也喝不拢嘴,至今留下了大坳口和鸣山的说法。我记得中学偷读《说岳全书》时,那牛皋好像也是这样死的,只不过忘记了是不是真在这大拗口。
  也许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我疲乏地坐在大坳水坝上,全身酸软,没有一点力气。但那水库的风光还是相当不赖的:正是季秋,湖水浅浅地落了下去,远处参差不齐的山峰,倒映在一泓平静的湖水中,一阵细纹波动,那山峰像梳妆的处子,撩拨着柔丝;水,清清的,蓝蓝的,在一湾静谧中,与秋树、秋阳、秋空连在一起,构成一幅白鸭秋图。我差不多有一点明白:当日,道一禅师为什么要在此修道讲经。
  大坳水库显然新近经过了修整。那大坝亮丽一新,新铺的石块(近水楼台)干净整洁,护坡的草根也很纯正,细密。坝南(?)的大坳水库成功后修建的纪念亭顶也很新鲜,我记得那里有时任湖北省政府主席李先念同志的题字,但我因为疲乏,就没到那里去,我想去瞻仰道一禅师!
  站在大坝上,远远地就看见了道一佛塔立在白皋山半山腰上。沿着大坳水库坝北走去,登上曲曲折折的羊肠小径,或踏枯草,或攀巨石,或穿松林,或过刺藤,一路逶迤,攀援三四百米,我来到了道一佛塔前。那梅之焕(?)所题“大同”二字笔力苍劲,清晰可见。四周松林,秋草与佛塔同风雨,共阳光,在四百年岁月中,与道一禅师见证着时世的沧桑与变迁。

  道一禅师生于明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卒于万历三十八年(1608年)。在其生活时代,有一代名相张居正,有抗倭英雄戚继光,有理学大家李贽,也有平生好友、荆楚英豪梅之焕。据康熙《麻城县志》载:“释道一,名明月,周氏子。胸不入俗,初名之首,应童子试,拔第一。”那道一看来是属神童之类,并且出身于名门望族,本应沿着科举道路而成一世之英雄。然世事谁料,在赴省试时,到一渡口,见众人争度,突有感悟:丈夫自有脚跟下大事未明,安事此为?那意思就是说:各人自有各人的路,何必要在一起争度,去上独木舟呢?按如今的说法,宁愿打工也不读书。竟毅然决然抛弃科举,改为求仙学道,这一决定,竟成就其英名。夫古往今来,状元、举子,不可枚数,非特别者,今天,卿还记得几个呢?道一后在白鸭山南麓雁台讲经,并建三教堂。此后话也。
  坐在塔前巨石上,我听着松风拂拂,秋草幽幽。那巨塔立在我的面前,像一幅巨大的屏风,挡住了我的视线,束缚着我的思想。也许是因为疲惫,我感到困乏。恍惚间,我回到了四百年前。我看到了禅师,头戴自己用笋叶编制的斗笠,脚踏自制的长方形的木屐,在山野间独自向我走来。那是孤寂的旅人,那一脸烟尘色,我不知如何形容。
  我突然惊异,那短胖的身材,那近视的目光,怎么好像我的先生?
  “禅师”?“先生”?我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称先生吧。我潜意识里想。

  “先生,您好!我来自四百年后的汪门。先生,别来无恙否?”
  “朝饮云露暮饮霜,雁台是块好道场。清风明月无人管,各自癫来各自狂。”先生以诗答曰。
  我曰:“先生乃一世之奇人也。或儒或道,或仙或佛,跳出世俗之外,全不拘礼法。平生最慕先生之豁达,尝熟读先生诗文,受益匪浅也。我观先生有五奇。一奇曰:先生出身名门,族冠西陵(古麻城之县名)第一家。论才智、论家世,前程无可限量。竟因众人争渡而蓦然决然放弃功名,选择苦行修行,寄情山水,浪荡天涯,颠沛流离。先生悔乎?”
  禅师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夫天地也,太虚为家国,乾坤为人民。日月阴阳为政事,以儒、释、道三家为混一平成,以无极长存为国祚。小子,吾安可且悔乎?”
  “先生二奇曰:先生求仙学道时,不参禅,不问道,只作面壁。不怕世人谤乎?有所得乎?”
  禅师曰:“老子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夫道在吾心中,且像世俗小人,徒有口而无腹,有表而无里,有头而无尾也耶。”
  “先生三奇曰:先生修道中,渐悟人生百年,仙道辽远,不可求也。又弃之学佛,佛在西方亦遥远,复弃之,改学吾心佛。先生从儒到道,到佛,到吾心佛。有何感慨?”
  禅师曰:“世人独以功名为重,吾与世之所好恶不同也。夫人生百年,草木一秋也。昔庄周有言: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审自得者失之而不惧,行修于内者无位而不怍。吾慕仙道,然仙道邈远,不可强求。佛本是道,然远在西方。吾心佛,即在吾心中,何舍近求远哉?”
  我无言,复道:“先生之四奇,力倡三教合一也。何谓三教?”
  禅师曰:“三教者,儒、释、道也。释者出世也,道者游世也,儒者入世也,然目的有所不同,而本质始终如一,无非人之圆觉,天之虚中,地之诚一,终不离究极之变化也。”
  “先生之五奇”,我又道:“在诗文也。观先生之诗文,尽去唐宋之律缚,随心所欲,信手拈来,自有风趣。小子最喜欢‘早起吃它三碗饭,晏些脱了一层衣。扬猖自去河杨道,间看杨花作雪飞。’整个乎吾家乡之口语,倍感亲切。读先生之《风》,以有形状无形,顿觉先生之豪爽与癫狂;读先生《月》之‘素心非是卖明白,出头只为天地黑’,高深禅理竟在一句简单得连乡野俚人也不思考的话语中迸放,真智慧也,真神人也。先生囊遍布名山大川,饱经岁月烟霞,三教堂前讲经,九曲溪边煮茶。近四百年又有何得乎?”
  禅师曰:“诗信口,字信手,拈起笔来涂几首。我本一疯僧,管它明月与阴晴。大明时节休谈梦,虚白堂中足洗心”。言讫,竟像云雾般向山那边飘去。我正欲再言,但听到一阵歌声传来:
  仙槎何必锦帆从,
  一片清心也自同。
  千载面谈千载笑,
  在君几个字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我惊醒过来。

  太阳已经偏西了,在石块的冰凉中,我站了起来。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四点五十分。想起刚才梦中的那个身影,顺便也翻了一下日历:庚寅年九月二十六日。我心中暗暗诧异:世间真有奇事!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今天,正是我的先生(老师)辞世十八周年啊。
  我有些惆怅,望着眼前的水库和远方的山峰,不禁高声感慨:
  流光啊,真是流光!
  我得赶紧离开。
  下山时,也是一路风尘。
  庚寅年九月二十六日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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