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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河行断章

来源:麻城新闻网 | 2015-07-24

  祖父说:那叫“沙口”。

  祖父说这句话时距今至少有三十五年。那时皱纹如涟漪铺在他的脸上。双目却像往事一样沉浸。

  这或许是祖父最深刻的一句遗言,像一把尖刀一直放在我的心口。说完这句遗言的某一年的二月,春天把祖父埋葬。在黄土岗的某处高地。

  那时,我有些想当然:几堆巨大的黄砂堆在一起,然后汇合,形成一个口袋。口袋的深处如一口幽深的井,我仿佛看到了水的波纹。

  至少是在三十五年以后,我才来到了三河口,才知道是三条河的汇入,涓涓溪流,聚成一滩绿色的海洋。而这时,我已经由一个稚童步入中年。

  仿佛是寻根,寻找祖父当年的影子。很久以前的祖父,在这里不知是贩夫还是走卒?肯定的是后来成了一个挑夫,搬着比他还重的石块,终于砌成了大坝。一大截光阴就滥在那里。

  但样子还是年轻。生命的岁月如杉木一样葱茏。

  我在想:这大坝的某一处,青石或泥土,至今还有祖父的汗渍。当年那一群民工,把欢笑和饥饿,还留在护坡的草地上。我还想:那山上的松树就是一个见证,一湾清溪也是见证。

  我从车上注视着河水,黛黑如墨,阳光下泛着粼光。青山静谧如空寺。袅袅飞出的青烟,如绸带般在山腰。

  我看到了夸父追日。

  那追日的夸父如同我的祖父。像一只鹤,从湖水萦绕上天空。

【狮子峰】

  我们一起眺望。在一处开阔的谷口。

  眺望如狮子样的峰。狮头上的鬃毛根根矗起。

  那不是一只沉睡的狮子!它的眼睛圆睁如裂,仿佛正与前方某个神兽对峙;鼻孔或喘着粗气,吹成天边的一绺云。但我没有看到它的血盆大口。

  我不知道它是否已经疲乏或饥饿。几千年以一种姿势,朝同一个方向。我相信它一直还在守候。守候一方山脉,守候一方阳光,守候一方风雨,守候一方清溪,守候每一个白天和黑夜,守候星星和云彩。

  它是那样刚烈,又是那样恬淡。

  它是那样孤独,又是那样快乐。

  它是那样傲慢,又是那样坚韧。

  它忠于一座山,忠于一片土地。不为岁月的浸淫所动,以永恒的姿态,俯瞰天地。

  我听到了一声吼叫。天地齐鸣,山谷震荡。

  像炸雷。


【垂松】

  曲曲垂盘。遒劲。像打坐的老僧。

  枝和松针,围着树心。一个天然的大簸箕。

  那是一棵松,罩着方圆几十米的光阴。

  我们用身子丈量,最庸俗的方法去满足内心的好奇。一个人的胸襟其实是无法丈量的。一棵树也是一样。

  最初植树的山人不知身在何处。或许已化成一叶芳草,一粒尘土。在不知名的某个角落,静静地打量我。

  我是他来世邂逅的客,正唐突地造访他。不知我不经意的举动,可否打断他的修行?

  田园静寂。只有翠鸟还在嘶鸣,为这空旷添上烟色。

  盘根错节匍匐在土地上,像老祖父小腿上的青筋。每一条血管的扭转,其实是一次伤痕的故事。我抚摸地上的阴凉,同时也抚摸那些蠕曲的“蚯蚓”。我感到手心出汗,“劳宫”穴发出的气流震撼我的心脉。

  我在猜想它的历史:是谁当年掀开第一锹黄土,把一棵营养不良的小松树放到这里?(我不相信那是风,也不相信那是鸟)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啊?那年那月他是一位耄耋长者?还是乳牙黄童?或许连他也有些意外,一棵营养不良的小松树,经历几百年岁月的熏陶,至今还在垂荫。让今世的我们,还能享受到远古的清凉。

  历史就是这样真切存在。无须每一支根、每一节丫去阐释。

【公孙树】

  如果说它挺拔,我有些庸俗。

  如果说它伟岸,我有些拾人牙慧。

  我在想一个合适的词,去比喻它的卓异,它的气度,它的风骨。我搜尽枯肠,只想到嵯峨峭拔。

  公孙树,典型的前人栽树,后人歇阴。以树皮颜色言,谓之“银杏”;以果实言,谓之“白果”;以叶之伸展言,谓之“鸭脚”;以树之辐射状态言,谓之“蒲扇”。梅尧臣诗云∶鸭脚类绿李,其名因叶高。不说它的挺拔,只说它翠黄的叶。可见眼光,真是因人而异。

  黄柏山,我来了,不是为了去看它的黄柏。我为银杏而来,想睹它的参天!

  的确是参天!这四月的新绿,将生命勃发。三棵古银杏,依然带着明清的烟雨,在绿意氤氲中,把天地的凝碧抒发得淋漓尽致。我抚摸它斑驳的树皮,感受不到岁月留给的波折。

  它像一位虚无的长者,即使生活再坎坷也毫不显山露水。比照我们,常常将不开心的气泡堆在脸上和胸口。

  它是那样的睿智,面对生活的磨砺。

  春天发芽,夏天长叶,秋天金黄,冬天光秃。每一个季节都与时气相接。丝毫不因为经历几百年风雨而堕落,而哀怨,而逃避。它永远那样欣欣然,永远那样与天地同吸。

  我弯下腰,拾掇阳光落下的影子。

  起身时,片片坚韧。

  天地在眼前满是金黄。

【李贽】

  他是一个与时代格格不入的人。所谓格格不入,就是异类。

  连他自己也说:其性褊急,其色矜高,其词鄙俗,其心狂痴,其行率易……

  他是李贽。大明天空中一颗异类的星星。以为学孔孟之绝假,不若持童心之纯真。

  他终不容于世,于是在这偏僻之地,开一个书院。

他想做思想的启蒙者,幻化自己是一轮新日,在异域的天空,把黑暗照亮。

  他遭世人耻笑,怒骂,被驱赶;他以为自己杰出,所以称自己为“卓吾”;他不信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敢收留女弟子学道。

  他是一位和尚,却从不念经;他愤世嫉俗,也被世愤俗嫉。

  他是卓无。只知道“焚书”。

  我没有他的思想,更没有他的血性。

  我在尘世的迷茫中随波逐流,我的雅好同世人一样:功名利禄。我在其间浮沉,把自己包裹于虚伪的罩衣之下。

  我常常怀想大口吃肉。那美滋滋的味道总是充斥。

  我不是李贽。离开他的书院时,我捧了一把山泉,吞进口中,或许是想用它的甘洌,企图洗掉内心的庸俗味。

  但一些沉厚的垢泥还是那样坚固。从骨头一直浸润到肉。

【无念】

  我们已经想不起他的名姓,只知道他叫“无念”。一位大师级的和尚。

  “念”是一种境界。“无念”更是一种境界。一个人做到心无杂念,或是痴,或是神。

  这个四月,在春木繁华时,我站在法眼寺的息影塔,眼前的斑斓,让内心无法澄碧。

  我在想:至今麻城杏花村杏林寺有一幅楹联,其中的一句便是“正定身心,念至无念东方便同极乐”,我不知是否有些关联?

  从“念”至“无念”,这高度的跨越,其实不能完全依靠清修。红尘滚滚,欲望像巨大的浪潮向众生倾覆。众生沉溺其中,并且玩味无穷。

  他选择了决绝。

  他的身旁有一棵麻栎树。粗壮的腰身,无数的分桠像他散发出来的思想,至今还是那样葱郁。

  我无法去追溯那树的历史。就像我无法去追溯他的历史一样。但他就像这棵麻栎,从大明到现在,依然还被人们唤起。我看到一些朝拜者,双目微闭,两手合一,口中念念有词,是那样的虔诚。

  “法眼寺”、“息影塔”,多么禅意。生如炬火明睿,死如烛尽影息。

【康王寨】

  海拨1337.1米,麻城第一高峰。

  我匍匐而来。站在这前人曾经坐过、踭过、趟过的山尖上。春风从山口伸出巴掌,压住我背上的汗渍。

  据说,这里鸡鸣三省。我想起了周扒皮先生,就大吼一声,天空地阔,回音从远处传来,是那样歇斯底里。
茅草青青,山石高耸,野花如焰。

  我仿佛看到了数不清的兵戈,在这山上舞蹈。

  敢在这里称王,谁如此叛逆?

  是因为民族大义,还是圣朝黑暗?是因为民生苍白,还是官宦腐败?总有一些人振臂一挥,总有一些人摇旗呐喊。

  历史就是因为叛逆而前进,从陈胜到黄巢,从朱元璋到太平天国,从义和团到辛亥。那些称王称霸的故事,演绎出的血腥可歌可泣。

  其实,我是一个和平主义者。生有盼,病有治,老有养,死有葬,谁不希望平静和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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