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停电的廊下

我坐在停电的廊下

光着赤膊，和一只檐下的燕子

一起聊从前的闲话

燕子说：从前扇子是电

从夏摇到秋。我想起了祖母和母亲

那把包着青边粘着油污的蒲扇

摇来摇去，缓缓的像涟漪

在庭院的竹床上，用一截截时光

摇醒了我青春开放的痘

摇睡了祖母蹑且的天堂

燕子还说：从前煤油是电

从春到冬。我想起无数个寂静的晚上

煤油的亮在空洞的墙里摇曳

扑在桌上的我，那油烟和油亮

像探子伸进鼻孔

染黑一根根稚嫰的绒毛

就是这黑的亮，曾经

温暖了我寻找浆果的梦想

燕子又说：从前茅草是电

从暖季到冷季。我想起了父亲

五更天上山砍柴，一把茅镰

征服一座山脉。一条冲担

挑尽浮世沧桑。那是个茅草蓬勃的时代

炊烟像雪花一样，萦绕在

村村户户的屋顶

而父亲，也以一蓬蓬枯草

换来我一粒粒成长的食粮

如今，曾经健壮的父亲老了

岁月把萎软的丝线

织入到了他的神经

我坐在停电的廊下

光着赤膊，和一只燕子

聊着从前的一段闲话

胸前的咸汗，毳毛耸立

光亮的额，像薄冰熠在月下

扇子装饰了一个久远的梦

煤油灯记忆了一段黑的童话

茅草如今腐了一茬又一茬

而感慨间，思想如老鸡孵化

（二〇一一年八月十日，午后，停电草）